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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她,不能說我受到什麼壓力,因爲封閉的生活中沒有壓力。至於生捲心菜,它把我脹得像死牛一般,因此我寧願不要它的益處。我說,我沒有長命百歲的奢望;也不想苟延殘喘,身上發出泡菜般的酸味,嘴裏發出卡車喇叭一樣難聽的聲音。
我關於身體功能的這一番粗魯的描述,往往能讓米拉閉上嘴巴。她接着開車往回趕,一路上不再說話,臉上掛着一絲僵硬的笑容,像是糊上了一層石膏。
有時候,我爲自己感到慚愧。
現在我手頭有活。說手頭是再合適不過了:有時似乎只有我的手在寫,而不是整個人在寫。似乎我的手有了它自己的生命;即使從我身上砍下來,它也會繼續寫下去。它就像用香薰過、施過魔法的某種埃及人的崇拜物,或者像幹兔爪——人們把它懸掛在汽車反光鏡上以求平安。儘管手指患有關節炎,我這隻手近來還是顯得異常靈活,似乎欲罷不能。當然,如果讓我平心而論,它的確寫下了許多不該寫的東西。
一頁又一頁,不停地寫啊寫。我寫到哪裏了?噢,一九三六年四月。
四月份,我們接到了聖塞西莉亞學校的女校長打來的電話;勞拉當時正在那裏上學。她說,這件事與勞拉的在校表現有關,不宜在電話裏討論。
理查德爲生意上的事脫不開身。他提議讓威妮弗蕾德陪我去,但我說,這事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自己可以處理;如果有什麼重要事情的話,我會告訴他的。我跟女校長約好了時間;她的名字現在我已經記不起來了。我刻意打扮了一番,希望能對她起點震懾作用,或者至少能讓她想起理查德的地位和影響。我記得,我身披一件狼獾皮鑲邊的開司米羊毛大衣——在這個季節確實熱了一點,但卻高貴威嚴。帽子上飾着一隻死雉雞,確切地說是雉雞的一部分:翅膀、尾巴和頭。雞頭上還嵌着一對紅玻璃的小眼珠,亮晶晶的。
女校長頭髮花白,身材像一副木頭衣架——一把老骨頭披着一件看起來潮乎乎的衣服。她正坐在她的辦公室裏,面前橫着一張橡木辦公桌。看到我這身打扮,她嚇得雙肩聳得老高,把耳朵都快遮住了。如果是在一年前,我也會像她現在怕我一樣怕她。說她怕我,倒不如說怕我的錢袋子——我可是一副貴夫人的模樣現在,我對自己信心十足。我曾經觀察過威妮弗蕾德的一舉一動,反覆模仿操練。現在我已經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可以一次豎起一條眉毛。
她忐忑不安地笑了笑,露出兩排大黃牙,看上去像啃掉一半的玉米棒上的玉米粒。我心裏在琢磨:勞拉究竟捅了什麼漏子,惹得這位女校長竟然同理查德和他的無形權勢對抗?“恐怕我們真的不能再讓勞拉在學校待下去了,”她說,“我們已經盡力了。我們也清楚還有緩和的餘地,但我們做每件事都要考慮到其他學生。勞拉影響太惡劣了,把全班都搞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