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阿特伍德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回頭看看我寫的東西,知道自己出錯了,不是因爲寫的內容不對,而是因爲漏掉了一些內容。漏掉的內容太明顯了,就像房間裏缺少了燈光。
你當然希望知道真相。你希望把情況綜合起來進行推斷。不過,綜合推斷未必能得出真相。綜合推斷等於隔窗聽音;綜合推斷等於空話。活生生的鳥可不是貼着標籤的鳥骨頭。
昨天夜裏,我從睡夢中突然醒來,心咚咚直跳。窗外傳來丁當的響聲:有人在朝玻璃窗砸小石子。我從牀上爬起來,摸索着來到窗前,把推拉窗推上去一段,探出頭去。我沒戴眼鏡,卻能看得清清楚楚。一輪滿月懸掛當空,月亮上蛛網般的老紋絡依稀可見。星空下,路燈的光直射雲天,形成一個橘紅黃的光暈。我下面正好是一條人行道,路上影影綽綽的;前院的栗子樹擋住了我的部分視線,有的地方看不清楚。
我知道這個地方不該有栗子樹;栗子樹應該在別處,離這裏有一百英里,在我和理查德曾經住過的房子外邊。然而,栗子樹明明就在眼前,樹影婆娑,像張開的一張密網,枝頭上白蛾般的花朵閃着微光。
砸玻璃的丁當聲又響起了。下面有個影子,貓着腰:一個男人正在垃圾箱裏找東西,把一些空酒瓶翻來翻去,拼命想從哪個酒瓶裏倒出點剩酒來。這是個街頭醉漢,看來是飢渴難耐。他鬼鬼祟祟,躲躲閃閃,似乎不是在翻東西,而是在搞間諜活動——從我丟棄的垃圾中篩選對我不利的證據。
接着,他直起腰來,側着身子走到明亮處,抬起頭來。我可以看清他的烏黑眉毛和深陷的眼窩;他張嘴一笑,露出的兩排牙齒在橢圓形的黑臉上看似一道白色的傷口。他鎖骨以下是一片煞白:原來是件襯衫。他舉起手,向旁邊揮了一下。這算是向我打招呼,或者是道別。
他轉身離去,我無法叫住他。他知道我也不會叫他。他就這樣走了。
我覺得胸口憋得難受。不,不,不,不,有個聲音說道。淚水順着我的臉頰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