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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裏,我看見一名年輕女子往自己身上點火:一個苗條的年輕女子,身穿易燃的薄紗長袍。她以這種方式來抗議某種不公平;但爲什麼她覺得把自己燒成一團火才能解決問題呢?哎呀,別這麼做,我想對她說。別燒掉你的生命。不管是爲了什麼,都不值得這麼做。不過,這對她來說顯然是值得的。
是什麼迷住了這些具有自殘天賦的姑娘的心竅?她們這樣做是否要顯示姑娘們也有勇氣?她們不僅能哭泣和呻吟,還能神氣十足地面對死亡?她們的這種衝動是從哪裏來的?是源於藐視?如果是這樣,藐視什麼?藐視像重鉛一樣令人窒息的常規事態?車輪上嵌着尖釘的巨型戰車?瞎眼的暴君?瞎眼的神靈?是不是這些姑娘魯莽之極或狂妄之極,認爲把自己奉獻給某個理論祭壇,就能阻止這些事情的繼續?或者這是一種驗證?如果你欽佩執著的信念,那麼這種行爲就是令人欽佩的,同時也是勇敢無畏的。然而,這完全是徒勞的。
我就這樣爲薩布里娜而擔心。在遙遠的天涯海角,她在做什麼?她受到基督教徒或佛教徒的迷惑嗎?她腦子裏有沒有別的瘋癲的念頭?施其之少,汝施於我。這是否是她的通往徒勞生活的護照上的話?她想爲她那個唯利是圖、破落可悲的家庭贖罪嗎?我當然希望不是。
甚至艾梅身上也有一點這種傾向,但在她身上表現得更緩慢一些,曲折一些。艾梅八歲時,勞拉墜下橋去。她十歲時,理查德死了。這些事件不可能對她沒有影響。接着,她在我和威妮弗蕾德之間被扯來扯去,幾乎被扯碎。倘若是現在,威妮弗蕾德是不會贏的,但當時她贏了。她把艾梅從我身邊偷走了。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把艾梅要回來。
難怪艾梅到了法定年齡,拿着理查德留給她的錢離家出走,藉助各種化學藥品來尋求安慰,找一個又一個男人來打發日子。(比方說,誰是薩布里娜的父親?很難說。艾梅也從未透露過。她會說,轉動一下輪盤,轉到哪個是哪個吧。)
我曾經設法和她保持聯繫。我一直希望同她和解,彌補她童年的不幸。她畢竟是我的女兒,我對她有一種負罪感,我想補償她。然而,那時她已開始同我作對。她也同威妮弗蕾德作對,這多少給了我一點安慰。她不許我們兩個靠近她們母女倆——特別是薩布里娜。她不想讓我們污染薩布里娜。
她躁動不安地頻繁搬家。有幾次,她因爲未付租金被趕到了街頭;還因爲擾亂治安被拘留過。她好幾次住進醫院。我猜你會說,她變成了不折不扣的酒鬼;不過我討厭這個用詞。她有足夠的錢,所以她從來不需要找工作。這也好,因爲她從來什麼工作也幹不長。或許這樣並不好。如果她不遊手好閒;如果她必須把心思集中在謀求下一頓飯上,而不總是想着我們給她造成的傷害,情況也許就大不一樣了。不勞而獲使得具有這種傾向的人更加自憐自哀。
我最後一次去看艾梅時,她住在多倫多靠近議會街的貧民窟的一幢聯立房子裏。前門走道旁的泥地上蹲着一個孩子,我猜一定是薩布里娜——一個頭發亂蓬蓬的邋遢小孩,只穿着一條破短褲,沒穿T恤衫。她手裏拿着箇舊的白鐵杯子,正用一把彎曲的湯匙往裏灌沙子。她真是個精明的小東西;她向我要一枚兩角五分的硬幣。我給她沒有?八成是給了。“我是你的外婆。”我對她說道。她仰頭盯着我看,彷彿我是個瘋子。毫無疑問,從來沒人告訴過她有我這麼個人存在。
那一次,我在她的一戶鄰居那裏聽說了許多事。他們看來是些好心人。當艾梅忘記回家時,他們會熱心地餵養薩布里娜。我記得這家人姓凱利。當人們發現艾梅摔斷脖子躺在樓梯底下時,就是他們報的警。至於艾梅是摔下去的,被推下去的,還是自己跳下去的,我們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