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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刷子放下,你個蠢貨!你我都來自驕傲的民族,我們跟那些該死的俄羅斯農奴不一樣,我們從不白出力氣。我跟你說,上這樣的當對我來說就是折磨。我這輩子碰見過幾次,有人想騙我錢,哪怕是五個蘇,我也會吐!沒錯,因憤怒而嘔吐!
另外,我的朋友,別忘了我是共產主義者,打倒資產階級!有人見過我在能躲避幹活的時候幹活嗎?沒有。而且我不僅不會像你們這羣傻瓜一樣,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盡,我還要偷東西,就是爲了證明我不需要靠任何人。我之前在一家餐廳幹過,那個老闆覺得能把我當條狗來使喚。好吧,爲了報仇我想了個辦法,從罐子裏把牛奶偷出來再把口封好,還不會被人發現。我跟你說,我每天早晚都猛喝牛奶,每天要喝上四升,還要喫半升奶油。就憑那個老闆的腦子,打死他也想不出來牛奶去哪了。不是我想喝牛奶,你明白吧,因爲我恨那玩意兒。這是原則問題,就是原則問題。
過了三天吧,我肚子開始疼得要命,就去看醫生。‘你平時都喫什麼?’醫生問。我說,‘每天喝四升牛奶,喫半升奶油。’‘四升!’,醫生說,‘趕快別這麼喫了,再這麼下去你就完了。’‘我在乎什麼?’我說,‘原則就是一切。我就要繼續喝牛奶,喝死也要喝。’
第二天我就被老闆抓了個現行。‘你被炒了,’他說,‘這個週末你就滾蛋。’‘不好意思,先生’,我說,‘我現在就走。’‘不,你走不了,’他說,‘週六之前我不會放你走。’‘很好,我的老闆’,我心裏默默想,‘我們看看誰先受不了。’然後我就開始到處打爛餐具。第一天我摔了九個盤子,第二天十三個。這麼來了一出,老闆很高興看見我滾蛋走人。
啊,我可不是你們這羣俄羅斯鄉巴佬。”
十天過去了,真是太糟了。我是真的身無分文了,房租也拖了好些天了。我們在空空蕩蕩、一派蕭條的餐廳裏閒晃,餓得連剩下的活兒都做不動。現在,只有鮑里斯一個人相信餐廳會開張。他一心要當侍應領班,還發明出一種理論,說是老闆的錢給套在股市裏了,他正在等待合適的時機拋售。到了第十天,我飯也沒得喫,煙也沒得抽,我跟老闆說,要是不給我預支薪水我就罷工。老闆還是一如既往的和氣,答應給我預支薪水,然後採取了他一貫的做法,溜之大吉。我朝着家裏的方向走了一段路,但我覺得如果F太太要我付房租,我肯定沒法應付,所以就在大街的長椅上湊合睡了一晚。睡長椅很不舒服,椅子扶手會硌在背上,而且天氣比想象中要冷。從黎明到上班之前我都無所事事,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胡思亂想,覺得自己真是傻得可以,纔會任由那羣俄羅斯人擺佈。
接着,到了早上,終於轉運了。顯然老闆跟他的債權人達成了某種共識,因爲他兜裏揣着錢來了,還預支了我的薪水。我和鮑里斯買了通心粉和馬肝,這是十天來我們喫的第一頓熱飯。
工人也請來了,改建也完成了,工趕得很快,質量也差得驚人。舉例來說,桌子上本來要蓋檯面呢,可是老闆發現檯面呢價格不菲,就改爲用廢棄的軍毯,上面的汗味怎麼也去不掉。當然,軍毯上還會蓋桌布(方格圖案,爲了搭配“諾曼”裝修風格)。到了最後一晚,我們一直忙活到凌晨兩點,才把一切準備妥當。餐具到八點才送來,因爲是全新的,所以都需要清洗。刀具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送來,亞麻布也是,所以擦餐具的時候,我們只能用老闆的一件襯衫和門房的一箇舊枕套。我和鮑里斯把所有的活兒都包了,朱爾斯鬼鬼祟祟不知在幹什麼,老闆夫婦坐在吧檯裏,跟一個討債的和幾個俄羅斯朋友一起喝酒預祝餐廳成功。廚師在廚房裏,伏在桌上哭,因爲她要做五十個人的飯,可廚房的罐子和平底鍋都不夠十個人的量。大約到了午夜,我們跟幾個討債的來了次頗爲驚悚的正面交鋒,他們打算拿走八個老闆賒來的銅鍋。最後我們塞給他們半瓶白蘭地,把他們打發走了。
我和朱爾斯錯過了回家的最後一班地鐵,只好睡在餐廳的地板上。第二天早上一睜眼,就看見兩隻老鼠待在廚房桌子上啃火腿。這可不像什麼好兆頭,我比之前更加篤定,讓·克塔爾餐廳會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