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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安裝時能省則省,餐廳電燈的保險絲總在晚上八點就燒掉。老闆只准我們在廚房點三支蠟燭,廚師說三這個數字不吉利,所以我們只能點上兩支。
我們的咖啡研磨器是問附近一間小酒館借的,垃圾桶和掃帚也是向門房借的。第一週後,好些塊布送去洗後沒送回來,因爲沒付錢。勞工督察也來找我們麻煩,因爲他發現員工裏沒有法國人。他與老闆私底下談了幾次,我想老闆肯定有塞錢給他。供電公司仍在催我們交錢,催款的每天早上都會來,因爲他們知道我們會用開胃酒收買他們。我們還欠了雜貨店錢,本來我們已經沒法賒賬了,但雜貨店的老闆娘(一個長脣髭的六十歲女人)很喜歡朱爾斯,朱爾斯便每天被派過去哄她。與此類似,我每天還要在商業路上浪費一個小時爲了幾個菜錢討價還價,就爲了節約那麼幾個生丁。
這些就是資金不足開餐館的結果。在這種情況下,居然要求我和廚師每天做三四十桌飯,後來還要做一百桌。從第一天起我們就喫不消。廚師從早上八點工作到午夜,我從早上七點工作到深夜十二點半——十七個半小時,幾乎沒有休息。直到下午五點我們才能偷閒坐下歇一會兒,可除了垃圾桶都沒別的地方可坐。鮑里斯住在餐館附近,不需要趕地鐵回家,他從早上八點幹到第二天凌晨兩點——每天十八個小時,每週七天。這樣的工作時間雖不正常,但在巴黎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生活很快變得規律枯燥,這讓我覺得在X酒店工作就像度假一樣。每天早上六點我就逼自己起牀,不刮鬍子,有時洗把臉就趕到意大利宮地鐵站搶座位。七點鐘的時候,我就已經身處又冷又髒的廚房,周圍一片狼藉,土豆皮、骨頭、魚尾都被亂扔在地上,一大堆油膩的盤子黏在一起,放了一整晚等着刷洗。因爲水冷,我還不能開始刷盤子。我得先拿牛奶,煮咖啡,因爲別人八點到,指望一來就能喝上咖啡。另外還總是有幾口銅鍋要洗。那些銅鍋是洗碗工生活的痛苦之源。它們得用沙和鏈條擦洗,十分鐘洗一口,洗完要用亮銅劑拋光外部。幸好鑄造這種銅鍋的手藝已經失傳,越來越少的法國廚房裏有這種鍋子,不過還是能買到二手的。
我剛開始洗盤子,廚師便會叫我先剝洋蔥;我開始剝洋蔥了,老闆就會喊我出去買捲心菜;我買完捲心菜回來,老闆娘會叫我到離店半英里遠的商店買盒胭脂。等到我做完這些回來以後,還有更多的蔬菜等着我洗,可是盤子還沒有刷。就這樣,因爲能力有限,一整天裏我們積起一件又一件事,什麼活都沒幹完。
到十點鐘,工作才相對輕鬆一些,儘管我們乾得很快,但沒人發脾氣。廚師會抽時間聊一下她的藝術修養,說一些諸如“我難道不知道托爾斯泰有多了不起嗎”之類的話。她一邊在砧板上切牛肉,一邊唱上幾句,秀一下她的女高音。可也是十點這個時候,侍應生開始嚷嚷着要喫午飯,他們的午餐時間要早一點。到了十一點,我們會迎來第一批客人。這時,大家都突然忙亂起來,脾氣也變差了。這兒的忙亂吵嚷與X酒店的不一樣,混亂、憤怒和無事生非的記恨纔是這兒的氛圍。最根本的問題是,這裏讓人感到不適。廚房裏擁擠不堪,盤子只能放在地上,我們要時刻小心別踩上去。廚師在廚房走來走去時,她肥大的屁股總會撞到我,同時嘴上還不停嘮叨着各種命令:
“笨死了你!告訴過你多少遍別讓甜菜根流汁?快點,讓我到水池邊!把刀拿走,繼續削土豆吧。你拿我的過濾器幹嘛?噢,別管土豆了。我不是叫你把牛肉湯上面的油撇掉嗎?把爐子上的那罐水拿下來。先別洗東西了,把芹菜切了。不是這樣切,你這個傻瓜,看着,這樣切。你看看你,豌豆煮得要溢出來了也不管!現在快去把鯖魚的鱗給颳了。你看,你說這個盤子洗乾淨了?用你的圍裙把它擦乾淨。把那碟沙拉放到地上。對,就放到我會踩到的地方吧!小心點,那鍋東西快滿出來了!把那長柄鍋拿下來給我。不對,是另外一個。把這個放到烤架上,把那些土豆扔了。別浪費時間,扔到地上。踩一踩。快撒一些鋸屑吧,這地面簡直就像溜冰場一樣。看看你這個傻瓜,那牛排都要糊了。天哪,他們爲什麼要派這樣一個白癡來給我洗碗?你在跟誰說話?你不知道我姑姑是個俄國女伯爵吧?”等等,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