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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過夜?先付錢。”
我付了錢,男孩領我上了一條搖搖晃晃又沒有燈照的樓梯,來到一間臥室。裏面混合着着止痛膏氣味和亞麻腐臭的味道,窗戶似乎都關得嚴嚴實實,一開始裏面幾乎讓人窒息。藉着房間裏點着的一支蠟燭,我發現這間房約摸十五平方英尺大,八英尺高,放了八張牀,其中六張牀上已經有人了,他們的身上堆着自己的衣服,甚至還有靴子,顯得奇形怪狀。有個人在角落裏咳得很厲害,聽得我無比厭惡。
我一躺在牀上就發現牀硬得像塊木板一樣,至於枕頭,不過就是一塊硬硬的圓柱狀的木頭而已。這比睡在桌子上還要糟,因爲這張牀不夠六英尺長,而且還很窄,牀墊凸了出來,睡覺時你得留神纔不會掉下來。被單散發着濃烈的汗臭味,我的鼻子都不感離它太近。另外,牀上物品只有被單和棉布牀單,所以儘管很悶可也不暖和。整個晚上,房間裏的各種噪音此起彼伏。睡在我左邊的那個男人——我猜應該是水手——差不多每隔一小時都會起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點香菸。另一個男人膀胱有毛病,一整晚起牀六次去使用夜壺,響聲很大。睡在牆角的那個男人每二十分鐘都會咳嗽發作一次,規律得讓人條件反射想要聽他下一次咳嗽,就像在聽狗對着月亮嚎叫一樣。這種聲音難聽之極,簡直難以用言語描述,咳嗽聲裏夾雜着一種冒泡和乾嘔的聲音,就像那個男人的五臟六腑在翻江倒海。有一次他擦亮一根火柴,藉着火光,我發現他是一個年紀非常大的老人,臉色灰白,雙頰凹陷,如同死屍一般。他把他的褲子包在頭上當睡帽,不知爲什麼,這讓我很不舒服。每次他一咳嗽或者另外那個男人罵髒話,一個睡意朦朧的聲音就會從另一張牀傳來:
“閉嘴!看在老天的份上,閉嘴!”我總共只睡了一個小時。早上,我有種模模糊糊的感覺,有一個褐色的巨物向我壓來,把我弄醒。我睜開眼睛,原來是水手的一隻腳,伸出牀來幾乎碰到我的臉。它是深棕色的,就像印度人的髒腳,而且上面還有髒東西。牆壁上到處斑斑點點,被單三個星期才洗一次,已經變成赭色了。我起牀換好衣服,然後下樓。地下室有一排洗臉盤,還有兩條滑膩膩的毛巾。我口袋裏有塊肥皂,正當我準備洗臉的時,發現每條毛巾上面都有污垢——頑固、粘稠,就像鞋油一樣黑。我沒洗臉就出去了。總之,這客棧並像描述的那般便宜乾淨。但後來我發現,它是相當有代表性的客棧。
我過了河,朝東走了很長一段路,最後來到了塔山的一間咖啡店。那是一間普通的倫敦咖啡店,跟其他上千家差不多,但去過巴黎後,我覺得它奇怪又陌生。店內不太通風,裏面有四十年代很流行的高背長凳,當天的菜單用肥皂寫在鏡子上,一個十四歲的女孩負責端菜。勞工們用報紙包裹着食物喫,拿無杯託的大杯子喝茶,就像中國雜技演員一樣。一個猶太人獨自在角落裏,埋頭伏在盤子上,狼吞虎嚥般地喫着培根,好像生怕別人看到他喫東西一樣。
“我想要茶、麪包和黃油。”我對那個女孩說。
她盯着我看了看。“沒有黃油,只有人造黃油,”她略帶驚訝地回答道。然後她就以倫敦最常見的方式嚷道:“一大杯茶,兩塊麪包。”就像在巴黎說要一大杯紅酒一樣。
我座位旁邊的牆上有張告示,上面寫着“禁止偷糖”,告示下有個會寫詩的客人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