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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突然變了,大雨傾盆,寒氣襲人。我們的出遊只好停止了。我倒並不覺得惋惜;自從那天看見德里菲爾德太太和喬治·肯普幽會以後,我不知道我怎樣才能正眼望着她。我心裏倒並沒受到多大震動,只是感到非常詫異。我不明白她怎麼會願意讓一個上了年歲的人去親吻,我腦子裏滿是我看過的那些小說,於是腦海裏就閃過了一些異想天開的念頭。我想大概喬治勳爵不知怎麼把德里菲爾德太太控制在自己手裏;他掌握了她的什麼可怕的祕密,所以強迫她接受他那討厭的擁抱。我想入非非,作出種種可怕的揣測。也許犯了重婚、謀殺、僞造的罪行。書本里沒有幾個惡棍不在威脅一個不幸的女子,說要揭發她的一件這樣的罪行。說不定德里菲爾德太太在一張票據背面簽了字;我始終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不過我知道這麼做的後果會造成大禍。我胡亂想象着她的痛苦(她可能經常徹夜不眠,穿着睡衣坐在窗口,美麗的長髮垂到膝頭,絕望地守候着黎明的到來),我又想象我自己(不是一個每星期有六便士零花錢的十五歲的男孩,而是一個穿着無懈可擊的夜禮服,留着上了蠟的鬍子,身材高大、肌肉發達的男子漢)智勇雙全地把她從那個敲詐勒索的壞蛋的羅網中解救出來。可是回過頭來一想,她看上去好像並沒有很不情願地接受喬治勳爵的愛撫,我耳邊至今還回響着她當時的笑聲。那種笑聲裏有一種我以前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調子,使我奇怪地感到呼吸急促。
在剩下的那段假期中,我只見過德里菲爾德夫婦一次。我在鎮上恰巧碰見他們。他們停下來和我說了一會兒話。我忽然又覺得很難爲情。我望着德里菲爾德太太,禁不住窘得漲紅了臉,因爲她臉上的神情絲毫沒有顯示她有什麼心虛理虧的祕密。她用她那柔和的藍眼睛看着我,眼睛裏流露出小孩子頑皮淘氣的神情。她常常微微張着嘴,彷彿她正要朝你微笑,她的嘴脣豐滿紅潤。她臉上有一種天真誠實、真誠坦率的神色。儘管當時我還無法把這一切表達出來,但我的感受卻很強烈。如果那時我用語言來表達的話,那我大概肯定會說:她看上去再老實也不過了。她不可能和喬治勳爵有什麼私情,其中一定有什麼緣故。我對自己親眼看見的那件事也不相信了。
後來到了我該回學校的日子。馬車伕早把我的箱子運走了,我一個人步行去車站。我不肯讓嬸嬸送我,覺得獨自一人去車站更有男子漢的氣概,可是我沿着街道往前走的時候情緒很不好。那是去特堪伯裏的一條小支線,車站在鎮的另一頭,靠近海灘。我買了車票,在三等車廂的一個角落裏坐下。忽然我聽到有人說:“他在那兒。”接着德里菲爾德先生和太太喜衝衝地跑了過來。
“我們想一定要來送送你,”她說。“你覺得心裏很難受吧?”
“沒有,當然沒有。”
“嗨,不會太長的。等你回來過聖誕節的時候,我們有的是時間。
你會溜冰嗎?”
“不會。”
“我會。到時候我教你。”
她那興高采烈的樣子使我也心情愉快起來。同時想到他們夫婦竟趕到車站來和我道別,我真感動得嗓子發哽。我盡力控制自己,不讓內心的激動在臉上流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