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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菲爾德太太非常親切地提出要用她的車子送我回黑馬廄鎮,但我還是情願走着回去。我答應第二天再去弗恩大宅喫飯,同時還答應把我當初經常見到愛德華·德里菲爾德的那兩段時間中我還記得的一些事寫下來。我順着蜿蜒曲折的大路走去,一路上一個人都沒有碰到,心裏琢磨着第二天我該講些什麼。我們不是經常聽到風格就是刪節的藝術嗎?如果當真如此,那我一定能把我要講的寫成一篇很美妙的文章,而羅伊卻只把這些內容用作素材,這看來似乎有些可惜。當我想到只要願意,我就可以拋出一個叫他們萬分震驚的消息時,我不禁格格地笑起來。凡是他們想知道的有關愛德華·德里菲爾德和他首次婚姻的情況,有個人都能向他們介紹;不過這件事我還是打算保守祕密。他們以爲羅西已經死了,他們錯了;羅西還好端端地活着。
那次爲了上演我的一個劇本,我到了紐約,我的經紀人的新聞代表特別賣力,把我到達紐約的消息大肆宣揚,弄得盡人皆知。有一天我接到一封信,上面的筆跡很熟,可是一時卻想不起是誰的。字寫得又大又圓,剛勁有力,但可以看出來寫字的人沒有受過多少教育。那種筆跡實在眼熟極了,我不禁對自己竟想不起是誰的字跡感到十分氣惱。其實馬上把信拆開看看,那纔是合乎情理的做法;但是我卻望着信封,一個勁兒地苦苦琢磨。有些筆跡我一看就嚇得打上一個寒噤,也有些信一看信封就覺得十分厭煩,擱了一個星期我都懶得打開。可是等我最終撕開我手裏的這個信封的時候,裏面的內容卻使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信開始得很突兀:
我剛看到你在紐約的消息,很希望再見到你。我現在不住在紐約,但是我住的揚克斯<small>①</small>離紐約並不遠,如果你有一輛汽車的話,不出半個小時就可以到達。我想你一定很忙,所以請你定個日子。雖然我們已經分別多年,但是我希望你並沒有忘記你的老朋友。
羅西·伊古爾登(原德里菲爾德)
我看了看地址,是阿爾百馬爾,顯然是一個旅館或是公寓大樓,後面纔是街名和揚克斯的地名。我不禁打了個哆嗦,彷彿有人在我的墳頭上走動<sup><small>②</small>。在過去的那些歲月裏,我有時也想到羅西,不過近來我心中暗想,她一定已不在人世,有那麼一會兒,我對她的姓氏感到困惑不解。怎麼是伊古爾登而不是肯普呢?後來我想起他們從英國逃跑的時候一定用了這個假姓,這也是肯特郡的一個姓氏。我最初很想找個藉口不去見她;對於那些很久不見的人,我總不大想要再去會面。可是我突然覺得十分好奇,想去看看她現在怎麼樣了,聽聽她後來的遭遇。我正要到多布渡口去過週末,路上得經過揚克斯,所以我回信告訴她,星期六下午四點左右我去看她。
阿爾百馬爾是一幢龐大的公寓大樓,外表顯得還比較新,住在那兒的好像都是一些境況寬裕的人。看門的是一個穿制服的黑人,他用電話通報了我的姓名,另一個黑人開電梯送我上樓,我感到異常緊張。給我開門的也是一個黑人女僕。
“請進,”她說。“伊古爾登太太正在等你。”
我給引進一間起居室兼飯廳的房間,一頭放了一張滿是雕刻的橡木方桌,一個碗櫃和四把大急流城<sup><small>③</small>的製造商一定會認爲是英王詹姆士一世時代出品的椅子。可是另一頭卻擺着一套路易十五時代的傢俱,都鍍了金,套墊是一色淡藍色的錦緞;周圍有好多張小桌子,也鍍了金,雕刻得富麗堂皇,上面放着鍍金的塞夫勒<sup><small>④</small>花瓶和一些裸體女子的銅像,銅像上的飾帶像給一陣狂風吹拂飄動似的巧妙地蓋住了出於體統應該遮掩的那些部位;每個銅像都歡快活潑地伸出一隻胳膊,手裏舉着一盞電燈。房裏的那個唱機是我在店鋪櫥窗裏見到過的最豪華的,上面鍍滿了金,樣子猶如一頂轎子,外面畫了華託<sup><small>⑤</small>風格的朝臣和他們的夫人。
我等了大約五分鐘,有一扇門開了,羅西輕快地走了出來。她把兩隻手都伸給我。
“啊呀,真想不到,”她說。“我真不願去想我們有多少年不見了。請等一等。”她走到門口,朝外面喊道:“傑西,茶可以端來了。水可得好好燒開啊。”隨後她走回來接着說:“你真不知道我費了多大勁兒教這姑娘怎麼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