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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他想數一數牢房牆上有多少塊瓷磚。這應該不難,但數着數着他就忘了已數過多少。他想的比較多的是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時間是什麼時候。有一次,他覺得很肯定,外面一定是白天,但馬上又很肯定地認爲,外面是漆黑一團。
他憑直覺知道,在這樣的地方,燈光是永遠不會熄滅的。這是個沒有黑暗的地方:他現在明白了爲什麼奧勃良似乎理會這個比喻。在友愛部裏沒有窗戶。他的牢房可能位於大樓的中央,也可能靠着外牆;可能在地下十層,也可能在地上三十層。他在心裏想象着這一個個地方,要想根據自己身體的感覺來斷定,究竟高高地在空中,還是深深地在地下。
外面有皮靴咔嚓聲。鐵門砰的打開了。一個年輕軍官瀟灑地走了進來。他穿着黑制服的身軀細而長,全身似乎都發出擦亮的皮靴的光澤,他的線條筆挺的蒼白的臉好象蠟制的面具。他叫門外的警衛把犯人帶進來。詩人安普爾福思踉蹌進了牢房。門又砰的關上了。
安普爾福思向左右做了個遲疑的動作,彷彿以爲還有一扇門可以出去,接着就在牢房裏來回踱起步來。他沒有注意到溫斯頓也在屋裏。他的發愁的眼光凝視着溫斯頓頭上約一公尺的牆上。他腳上沒有穿鞋,破襪洞裏露着骯髒的腳趾。
他也有好幾天沒有刮鬍子了。臉上鬚根毛茸茸的,一直長到顴骨上,使他看上去象個惡棍,這種神情同他高大而孱弱的身軀和神經質的動作很不相稱。
溫斯頓從懶洋洋的惰性中振作起一些來。他一定得同安普爾福思說話,即使遭到電幕的叱罵也不怕。甚至很可能安普爾福思就是送刀片來的人。
“安普爾福思,”他說。
電幕上沒有吆喝聲。安普爾福思停下步來,有點喫驚。
他的眼睛慢慢地把焦點集中到了溫斯頓身上。
“啊,史密斯!”他說,“你也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