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島由紀夫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作爲實際問題,直到參加大谷大學考試以前的這段時間,我降了一味揣摩老師的意向以外,真是束手無策。老師一次也不曾推翻過讓我升學的口頭保證,但是,他也不曾催促過我做好考試的準備。不論哪層意思,我多麼盼望老師的一句話啊。可是老師卻故意刁難,保持沉默,彷彿讓我接受長時間的拷問。我也不知道是由於害怕,還是出於反抗,總之再也無法就升學問題探詢老師的意向。過去我和普通人一樣,對老師懷有敬意,如今卻用批判的目光凝視着他,他的身影漸漸變成一隻龐大的怪物,再也看不見有人性的存在。我好幾次試圖把臉扭過去不瞧它,可它依然存在,活像一座奇怪的城堡盤踞在那裏。
時值晚秋,老師準備應邀參加一個老施主的葬禮,這主人距此地約需兩個多小時火車的路程,所以老師頭天晚上就宣佈他早晨五點半出發。副司陪同前往。我們也爲了趕得上老師的出門時間,必須四點起牀,做好清掃工作以及備好早餐。
副司照料老師的這段時間,我們起牀後就上早課,誦讀經文。
昏暗而寒冷的寺廚那邊,不斷地響起用吊桶汲水的吱吱聲。寺廟的人都在忙於盥說。後院的公雞的啼鳴清徹而響亮,劃破了晚秋黎明前的黑暗,東方吐白了。我們合攏僧衣的袖口,急匆匆地走到客殿的佛壇前。
在黎明前的冷空氣中,這間不曾睡過人的寬敞的和式房間,有着一種不可抵禦似的寒冷之感。燭臺上的火焰搖搖曳曳。我們三拜之後,站着叩頭,和着徵聲跪坐叩頭,如此反覆三次。
早課誦經時,在集體誦經的男聲中,我經常感受到勃勃的生機。一天中以早課的誦經聲最激越,它足以把整夜的妄念吹散,彷彿是從聲帶中迸發出黑色的水花。我不知道自己的事究竟如何。雖然不知道,但一想到我的聲音也同樣可以把男人的污穢撒向四方,這時它竟奇妙地使我增加了勇氣。
我們還沒有用完早餐,老師出發的時間到了。按寺廟的規矩,老師出門,寺廟衆憎都要在正門前列隊歡送。
天還沒有發白。上空佈滿了星星。在星光的照耀下,一直通到山門前的這段石臺階,白晃晃地向前延伸c四處都落上了巨大的泡樹、梅樹、松樹的影子。影子融化在影子裏,佔據着整個地面。我穿了件有破口的毛衣,拂曉的冷空氣從我的胳膊肘滲透了進來。
所有這一切都是在無言中進行。我們默默地低下頭來,老師幾乎沒有反應。只聽見老師和副司走在臺階上的咯咯咯咯的木屣聲,越走距我越遠。我們一直目送到完全看不見他們的背影。這是禪家的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