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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院叢生着三葉草的空地上,柏木把盒飯打開了。空手道俱樂部和乒乓俱樂部的玻璃窗幾乎全部破落了,這些荒廢的房屋就是面對着這個後院的。後院裏植有五六株挺拔的青松,還有空蕩蕩的小木架溫室。木架溫室塗抹的綠色油漆已經剝落、起毛,猶如桔假花打捲了。旁邊置有兩三層的盆景架、瓦礫堆,還有栽着風信子和櫻草花的花四。
坐在王葉草地上是十分愜意的。三葉草的柔和的葉子吸收着陽光,那細小的影子撒滿一地,看起來這一帶恍如從地面輕輕漂起。柏木坐着與走路時不同,和其他的同學別無二致。不僅如此,他那蒼白的臉上洋溢着一種可怕的美。肉體上的殘廢者同美貌的女子一樣,具有無敵的美。殘廢者和美貌的女人都是疲於被人觀看,頓於被人觀看的存在。他被窮追,就以存在本身來回觀觀看者。最後是觀看着勝利了。正在喫盒飯的柏木垂下眼簾,我感覺到他的眼睛看遍了自己周圍的世界。
在陽光下,他感到自足。這個印象打動了我。從他的身影可以瞭解到在春光和花叢中,他沒有我所感受到的羞恥和虛空。他所強調的影子,實際上就是存在着的影子本身。毫無疑問,陽光是不能滲進他那堅硬的肌膚的。
盒飯儘管難喫,他還是專心地喫。他的盒飯質量低,可是也不低於我早餐時自備的盒飯。1945年那年月,如果不靠黑市食物是攝取不到營養的。
我拿着筆記本和盒飯站在他的身旁。我的影子籠罩着柏木的盒飯,他抬起頭瞥了我一眼,旋即又把眼簾耷拉下來,繼續他那單調的咀嚼,如同蠶兒嚼食桑葉一樣。
“對、對不起,剛、剛纔聽課有、有些地方不明白,我。我想請教一下。’哦用標準語結結巴巴地說。因爲我想,既然上了大學,就應該講標準語了。
“你說什麼呀?結結巴巴的,我聽不明白。”柏木突然回答了一句。
我臉上飛起了一片紅潮。他舔着筷子尖,一股作氣地繼續說下去:
“你爲什麼要來和我搭話,我全明白了。你姓溝口吧。殘疾人之間可以交個朋友嘛。不過,比起我來,你把自己的口吃看得太嚴重了吧?你過分地重視自己,所以和自己一起過分地重視自己的口吃吧。”
後來我知道他也是臨濟宗的禪家子弟時,我明白了,他的第一次解答多少表現了他這個禪僧的作態。儘管如此,也不能否定這時他給我留下了強烈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