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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殷紅的夕陽照在墓碑上,我佇立在這山崗上,眺望腳下大阪市的一片景象。大概這一帶自古就是難波津的丘陵地帶,高地就是從這裏往西一直延伸到天王寺。但如今樹木青草受到煙塵的污染,綠葉已失去光澤,毫無生氣,枯萎的大樹滿身塵土,令人覺得大煞風景。不過,當年修造這些墳墓的時候,一定更加樹木葳蕤,鬱郁蒼蒼。即使現在,作爲市內的墓地,這一帶應該是最爲幽靜、最爲開闊的去處。一生糾纏着奇異因緣的師徒二人永眠於此,共同俯視着夕陽薄靄下矗立着無數高樓大廈的東方第一大工業城市。今日的大阪已經鉅變,並未留下檢校在世時的一些舊痕,然而,唯有這兩塊墓碑彷彿依然述說着師徒深情。
其實溫井檢校一家都信奉日蓮宗,除了這檢校之外,溫井家族的墳墓都在他的故鄉江州日野町的一座寺院裏。然而,檢校竟然拋棄世代祖輩的信仰,改信淨土宗,甚至死後也不離春琴女身邊,完全是出於殉情。據說春琴女在世之時,他們早就商定好師徒的法號、兩塊墓碑的位置以及比例的協調等事宜。現在據目測估計,春琴女的墓碑高約六尺,而檢校的墓碑恐不到四尺。兩塊墓碑並排豎立在石板鋪就的低矮臺地上,春琴女墳墓的右側種有一棵松樹,綠枝伸展,如屋頂般罩在墓碑之上,而就在左邊兩三尺遠的檢校墳墓沒能得到樹枝的廕庇,伺坐其旁,狀如鞠躬。觀此景狀,不禁令人想起檢校生前恭誠事師,如影隨形的景象,如今木石有靈,彷彿依然沉醉於昔日的幸福之中。
我跪在春琴女的墓前,恭恭敬敬地參拜之後,將手放在檢校的墓碑上,撫摸着石碑的頂部,在山丘上低首徘徊,直至夕陽墜入大城市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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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h2>
最近我收集的書籍中有一本名叫《鵙屋春琴傳》的小冊子,它成爲我瞭解春琴女的開端。這本小冊子使用純楮樹皮製作的和紙,四號鉛字印刷,約有三十頁,看來是春琴女三週年忌辰之際,她的弟子檢校託人編寫的傳記,並贈送給人的。其內容以文言文寫成,以第三人稱稱呼檢校,但資料無疑是檢校所提供,所以將作者視爲檢校本人諒亦無妨。
據傳記所載:
春琴家世代稱鵙屋安左衛門,居大阪道修町,經營藥材。至春琴之父,乃第七代也。母繁女,生於京都麩屋町之跡部家門,嫁安左衛門,生二男四女。春琴爲次女,生於文政十二年五月二十四日。
又云:
春琴自幼聰穎,且姿容端麗高雅,無與倫比。四歲習舞,舉止進退,自得其法。舒臂迴腕,優柔美豔,雖舞姬猶未能及。其師頻頻嘖聲讚歎道:“惜哉此子,以其才華素質,可期揚美名於天下,然生爲良家子女,謂之幸乎,抑或不幸乎?”又幼學讀寫之道,長進頗速,甚至凌駕於二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