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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 露易絲放聲大笑,然後環顧四周,看是否有人聽見。她的父親有辦法戳破他妹妹關於芬奇家族任何一員都天生高人一等的說教:他總是私下裏鄭重地告訴女兒剩下的故事,但瓊· 露易絲有時覺得,她窺見阿迪克斯· 芬奇的眼中閃過一絲明白無誤的鄙夷,要麼那只是他眼鏡的反光?她從沒搞清楚過。
鄉村的景緻和火車的運轉平緩了下來,在窗口到地平線之間,她能看見的只有牧場和黑色的奶牛。她很納悶,她爲何從未發現過故土的美。
蒙哥馬利的車站位於亞拉巴馬河的一個急彎處,她下車舒展雙腿,由那灰暗的色調、光線和奇怪的氣味而復生的熟悉感向她撲面而來。少了點什麼,她心想。過熱軸承箱,沒錯,就是這個:一個人拿着撬棍在火車下面移動,先是噹啷一下,接着是嘶——嘶嘶嘶——嘶嘶嘶的聲音,白煙冒了出來,人就像置身在火鍋裏一樣。如今這些大傢伙都燒石油了。
一股陳年的恐懼無緣無故地湧上她的心頭。她已經二十年沒來過這個車站了,可她小時候跟隨阿迪克斯去州首府時,總會被嚇得不輕,害怕搖擺的火車會墜落河堤,把他們全都淹死。可當她回到車上向家奔去時,卻又把這些記憶拋在了腦後。
火車咔嗒咔嗒穿過鬆林,戲謔地朝着林間空地上一個鐘形漏斗狀的物件鳴笛。這個老古董着色花哨,被丟在鐵軌一旁,上面帶有一家木材公司的標誌。新月特快號一口吞了這東西都綽綽有餘。格林維爾,埃弗格林,梅科姆車站。
她請列車長記得讓她下車,而且因爲列車長上了年紀,她都能預料到等會兒的滑稽狀況:他會飛快地衝向梅科姆站,在過站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叫停火車,然後,在與她道別時,他會說,抱歉,他差點兒給忘了。火車變了,列車長絲毫未變。在招呼站同妙齡女郎打趣,是該職業的一大特色,阿迪克斯能預測出在新奧爾良與辛辛那提之間出車的每個列車長的舉動,所以他站的地方離她下車的點不會超過六步。
家鄉梅科姆縣,南北長約七十英里,東西最寬達三十英里,是個出於政治目的劃得怪模怪樣的選區。荒涼的原野上點綴着小片的居民區,其中最大的是梅科姆鎮,縣首府所在地。梅科姆縣在歷史上與全國其餘地區隔絕頗深,以至於有些居民對過去九十年來南方的政治傾向渾然不知,依然投票給共和黨,直到不久之前纔有所改變。梅科姆鎮不通火車,而所謂的梅科姆火車站不過是個客氣的稱呼,實際位於二十英里之外的阿伯特縣。長途汽車班次不定,似乎哪兒也去不了,但聯邦政府在沼澤地裏硬開了一兩條公路,給那裏的居民提供了一種免費出行的方式。可沒幾個人領這個情,有什麼必要呢?知足者常樂,梅科姆鎮什麼都不缺。
梅科姆縣和梅科姆鎮得名於梅森· 梅科姆上校,此人盲目自信、不可一世、一意孤行,在與克里克印第安人作戰時讓與他並騎上陣的全體將士陷入了混亂的絕境。他控制的那片地區,北面有些丘陵,南面一馬平川,地處沿海平原的邊緣。梅科姆上校深信印第安人不喜平地作戰,便一路向北搜尋敵人。當他的將軍發現梅科姆的軍隊還在山林間輕車漫步,而克里克人卻埋伏在南邊各片松樹叢後時,派了一位友好的印第安信使送信給梅科姆上校:南下,你這笨蛋。梅科姆上校深信這是克里克人企圖誘捕他的詭計(他們的首領難道不是個藍眼睛、紅頭髮的魔鬼嗎?),把那位友好的印第安信使打入大牢,繼續北上,直至他的軍隊絕望地迷失在原始叢林中。他們就這樣大惑不解地在那兒坐等戰爭結束。
若干年過去了,梅科姆上校終於相信了那條消息說不定真的來路正派,於是毅然決然地開始向南行軍。途中,他們遇到一些移居內陸的人,告訴他們,與印第安人的戰爭已近尾聲。這些士兵和這些移民相親相愛,成了瓊· 露易絲· 芬奇的祖先,而梅科姆上校硬是繼續走到了現在的莫比爾,以確保他的功勳得到應有的承認。歷史記載的版本與真相有些出入,但這些卻都是事實,經年累月口口相傳,每個梅科姆人都瞭然於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