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福爾斯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大約四十年前,我的病人中有一個騎兵中將的家屬。他在駐守的小城外大約六英里處有一幢小小的花園住宅,並且住在那裏,每逢有軍務時騎馬進城。他有一個美貌絕倫的女兒,芳齡十六。她熱切希望父親能住在城裏,其確切原因始終沒人知道,但是毫無疑問她希望有機會和軍官們在一起,並享受社交生活的樂趣。爲了達到這個目的,她選擇了嚴重的犯罪舉動:她放火把鄉間住宅燒了。其中有一翼被燒成平地,只好重建。她又多次企圖縱火,有一天房子的一部分再次起火。她連續企圖放火不下三十次。曾有一個人偶然撞上了這個縱火者,但卻始終沒能搞清楚他是誰。許多人被逮捕、審問。從未受到懷疑的只有年輕、美麗、清純的女兒。過了幾年,她終於當場被抓獲,被判終身囚禁在教養院。
在德國的一個大城市,一位年輕姑娘出身名門,長相迷人,以投寄匿名信爲樂,目的是要拆散一對結婚不久的幸福夫妻。她還散佈有關另一年輕女子的惡毒醜聞,只因其頗具天分,廣受讚賞,於是成爲妒忌對象。這些信件持續數年,竟無人對女作者產生過一絲懷疑,儘管有許多別的人受到了指控。最後她的醜行終於敗露,於是被控告,承認自己的罪行……她因自己的邪惡長期服刑。
此時此刻,就在我寫作的這個地方①,警方正在調查一個類似的事件……
“你或許會認爲,瑪麗·莫雷爾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用不着選擇自己受苦的手段。但是她所受的苦與醫學史上的其他病例比較起來僅是微乎其微。這裏有幾個典型的病例。
哥本哈根的赫霍爾德特醫生認識一位年輕女人,頗有魅力,受過極好教育,父母殷富。他和他的許多同事一樣,完全被她騙了。她騙人技巧嫺熟,很有韌勁,連續堅持數年。她甚至用最殘忍的方式折磨自己。她在身體各部位的肌肉裏插進數百根針。待到發炎化膿時,她才切開皮肉把針取出。她拒不小便,每天早上通過導管排尿。她自己把空氣灌入膀胱,插進導管時,空氣跟着逃逸。有一年半時間,她不說話,不動彈,不進食,假裝痙攣、昏厥,等等。她的這些手段被發現之前,有幾個著名醫生,有的還是國外來的,曾經給她做過檢查,看到這些可怕的自虐方式都十分震驚。她的不幸故事在所有報紙上都有報道,沒有一個人懷疑這個病例的真實性。最後,到了一八二六年,真相終於大白。這個巧妙騙局的唯一動機竟是想讓自己成爲男人讚歎和驚奇的目標,同時愚弄一下他們中間那些最有學問、最出名、最有洞察力的人。這一例病史可以在赫霍爾德特的《雷切爾·赫茨1807年至1826年病歷記錄》中找到,從心理學的觀點看,這個病例十分重要。
在呂訥堡,有一對母女想出一個計劃,其目的是要賺取別人對自己的同情——她們以驚人的決心把這個計劃實行到底。女兒開始叫一隻乳房痛,痛得不能容忍,悲嘆哭泣,尋求專業醫生的幫助,嘗試他們的一切療法。可是疼痛依然,於是懷疑是癌症。她自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摘除乳房,結果發現那乳房是完全健康的。幾年後,人們對她的同情逐漸減少,她又故技重演。另一隻乳房也摘除了,結果發現和第一隻乳房一樣健康。當人們的同情再次減退時,她又叫手痛。她要把那隻手也截去。但是這事引起了懷疑。於是她被送進醫院,被控虛僞陳述,最終被送進監獄。
倫廷親自目睹了這樣一個病例,並在《醫學實用知識補編》(漢諾威,1798年)中講述了這個故事。在十個月內,用先切開膀胱和膀胱頸再用鑷子的辦法,竟然從一個年紀不大的姑娘身上取出不少於104塊石頭。石頭都是姑娘自己弄進膀胱裏去的,儘管後來的多次手術給她造成大量失血和極大痛苦。在此之前,她有嘔吐、痙攣和其他多種嚴重症狀。她的騙術的確罕見。
此類病例要再多舉一些是很容易的。看了這些例子,有誰還會說,一個姑娘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可能給自己製造痛苦呢②?”
查爾斯首先讀的是後面的幾頁。那些病例使他大爲震驚,因爲他從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嚴重的變態存在——而且是在純潔而神聖的女性身上。當然,他也不知道歇斯底里型的精神病的實質——用可憐的方式努力追求愛情和安全。他翻回到案件的開頭部分,一下子就被死死迷住了。我不必說你可能也猜得出,他幾乎立即就把自己跟可憐的埃米爾·拉隆西埃等同起來了。看到案件末尾時,發現一個日子,他一下子連脊骨都涼透了。那個法國中尉拉隆西埃被判有罪的日子,就是查爾斯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在那個寂靜的多塞特之夜,理性和科學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生命就像一臺神祕的機器,一種不祥的占星術,一生下來就被裁定,而且不能上訴,一切努力都是白搭。
他頓時覺得空前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