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第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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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攀登到杉樹林下面,每一棵杉樹之間,都嵌滿了端正而幽暗的沉默,沒有一點兒生物的活氣。橫着走過山坡,很快就進入一片明亮而稀疏的雜木林,這時腳下突然飛起一隻野雞。
對於勳來說,這隻野雞就是遮蔽視線的巨大而迅急的目標。他想,這就是剛纔看門人所說的“第一步”吧?他立即端起槍瞄準射擊。
頭頂上紅黃交混的樹葉透射着殘曛,從那裏窺見煌煌翠綠的極厚重的樹冠,一剎那靜止下來了,好像轉瞬間懸掛在傍晚沉鬱的天空。野雞撲打着羽翅,高空裏的樹冠隨之解體,榮光散亂。攪動的羽翼使得空氣變得沉重了,變得像母乳一樣濃稠,忽而似黏膠一般死死地粘住了羽翼。野雞自己雖然沒有感覺,但它突然喪失了作爲鳥的意義。撲打着翅膀,使它不由自主地扭轉了方向,朝着一處目不可測的地方急劇墜落。那兒不會太遠,勳估計就是剛纔開始登山時經過的那片竹叢。
槍口依然縈繞着黑煙,勳把村田槍夾在胳肢窩裏,穿過沒有路徑的雜木林,朝着竹叢方向奔跑。白色的衣袖掛在荊棘上,撕裂了。
竹叢裏漂盪着水一般的光明。他用槍桿撥開纏繞身子的蔓草,睜大眼睛,時刻注意分辨和竹葉同一種顏色的野雞。他終於找到了。勳跪下來,抱起野雞的亡骸,胸口流淌的鮮血滴在他白色的裙褲上。
野雞雙目緊閉,佈滿紅色毒蘑菇斑點的羽毛,圍繞着緊閉的眼睛。這隻野雞閃現着豐厚的金屬般的光彩,生着一副脹鼓鼓的鎧甲,陰鬱而肥碩的身子,好似一道夜間的彩虹。野雞在勳的懷裏耷拉着頭,翻轉部分的羽毛稀稀落落,展現着另一種光彩。
脖頸周圍的羽毛呈現着近似黑色的葡萄紫。自胸至腹垂掛着好幾層濃綠的羽毛,含蘊着光亮。血從尚未凝固的傷口裏湧出來,順着那一帶暗綠色的羽毛流淌下來。
勳將手指插入估摸着是傷口的地方,被霰彈撕裂的傷口,隨處都能插進去。抽出的指頭紅殷殷的,被血濡溼了。他很想知道,殺戮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在那一瞬間,瞄準目標、叩動扳機的動作,一口氣連續不斷地做完了,要說殺意,只有那麼一點點兒,甚至比不上事後槍口淌出的一縷黑煙。
槍彈的確代理着什麼,起初,他進山並沒有意識到要射殺野雞,然而槍並沒有默默放過這個閃光的機會。而且,隨即帶來一次小規模的流血和死亡,野雞默默無言,理所當然地被抱在勳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