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第3/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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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小心翼翼,自我防衛的本能依然有巨大的漏洞。但那是明朗的洞口,從那裏吹進來的風,時時令我陶醉。因爲危險是常態,所以看不見危機。沒有絕妙的均衡,就無法生存。所以具有均衡感覺是好的,不過下一個瞬間,不均衡和失墜就會變成熾熱的夢境。……越洗練,越增加兇暴,就越發懶得撳動自我控制的按鈕。我不相信自己的熱情,對別人熱情,那對於自己是多大的犧牲,指望誰會相信這一點呢?
總之,我的人生一切都是義務。就像新來的呆頭呆腦的水手。對我來說,不是義務的,只有暈船,也就是嘔吐。世上所有稱爲愛的東西,在我看來都是嘔吐。
某月某日
不知爲何,百子害怕到我家裏來,我們相約,放學回來花一個小時到“盧納爾”咖啡館見面。有時,我們到遊樂場盡情玩耍,兩人一起乘坐過山車。只要天還沒黑,浜中家即使女兒回來晚些,父母也會給予諒解。當然,請百子看完電影我也能送她回家,不過事前要打招呼,回家的時刻也要徵得她父母的同意。這種獲得批准的交際沒有什麼意思,所以兩個人便開始暗暗地幽會,哪怕時間短些也好。
今天百子又到“盧納爾”來了。她大講學校老師的壞話,談論同學的私事,裝作毫不關心的樣子,輕蔑地議論電影明星的醜聞。這類話題,表面上顯得有些老派的百子,也和相同年齡的少女沒有一點區別。我一邊聽一邊隨口應和着,表現了男子漢的寬容。……
——寫到這裏,我已經沒有勇氣再繼續說下去了。因爲從外觀上看,我的保守態度與隨處可見的十幾歲的少年們無意識的保守態度沒有任何不同。而且,不管用心多麼惡劣,百子都毫無覺察。因此,我便隨感情而動,這樣就必然變得真率起來。我一旦變得真率,我的存在本身那種不合邏輯的矛盾就會顯露出來,正如退潮時露出醜陋的海灘。然而,最麻煩的是海水尚未退盡的低潮時期。因爲在水位降低的某一階段,要通過這樣一點:我的焦躁變得和其他少年的焦躁完全同屬一種性質,掠過我額頭的悲哀也和同齡少年們的悲哀完全同屬一個種類。我在這一點上要是被百子抓住,那就糟了。
認爲女人不斷爲是否被愛這個苦惱的問題所折磨,這種觀點是錯誤的。我很想使得百子也陷入這種苦惱,可是這頭行動靈敏的小獸是決不會就範的。不管我如何對她表白“實際上我不愛你”,都毫無用處。她只認爲我在撒謊。等過些時候再看,剩下的只有使她產生嫉妒。
我有時想,自己迎送過那麼多船舶,是否由於感覺枯竭而多少有些變化呢?不可能對精神沒有一點兒影響。這艘船產生於我的觀念,眼看着成長,壯大,成爲有名字的實實在在的船……同我有關聯的,只到這裏爲止,一旦入港,繼之再度啓碇,她都住在和我不同的世界。無暇應接這艘船的我,漸漸將以前的船忘卻。然而,想叫我忽而變成船,又忽而變成港,這種把戲我玩不來。女人們要求我這樣做。“女人”這個觀念一旦變成感覺的實體,那就完了,說千說萬她再也不想出港了。
我作爲通信員,對於出現在水平線上的我的觀念逐漸變得客觀化,我總是品味着悄悄到來的驕矜和逸樂。因爲我從世界之外伸手創造着什麼,所以我自己從未有過被收入世界內部的感覺。就像大雨來臨時,曬衣場裏被急急忙忙收起來的洗好的衣衫。我自己沒有這樣的感覺。那裏也沒有下過使我轉入世界內存在的大雨。我相信,當自己的透明度即將陷入某種理智的沉迷中時,感覺能給予正確的救治。這是因爲,船必將通過,船決不會止步不前。海風使一切變成花斑大理石,太陽將心靈化作玻璃。
某月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