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第4/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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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獨自一人。一種悲切的孤獨。我每當觸及人性的東西,爲了不感染上黴菌,總是趕緊洗淨手指。這種習慣是何時養成的呢?人們只把這看作是我反常的潔癖造成的。
我的不幸,明顯來自對自然的否定。既然稱作自然,內部必然含有一般的規律,應該站在自己一方。然而,“我的”自然卻不是這樣,即使被否認,也是當然的。但是,我是以親切之情對待這種否認的。我決沒有受到過別人的姑息,而常常感到一心想傷害我的人時時不離身邊。因而,結果適得其反,對於必然給人帶來傷害的親切之情的支出,我慎之又慎。這甚至可以稱作人性的關懷。然而,“關懷”這個詞的本身,就夾雜着令人嚼不爛的粗老的纖維。
同“我”這一存在的問題相比較,世界諸種生成以及複雜微妙的國際大問題,看來完全不值一顧。政治、思想和藝術,都是啃剩的西瓜,被夏令的潮水衝上海灘,大半都是貪喫後拋下的白皮,微薄的紅瓤猶如朝霞流散的天宇,僅僅剩下的只是西瓜的殘渣。我憎恨那些俗人,因爲只有他們纔有獲得永生的可能。
每當意識到對自己深切而苛酷的理解,那種不被理解和誤解反而更加巨大。對我的所謂理解,意味着令人難以置信的蠻不講理,只有具備最陰險的敵意方可實現。船何時理解了我呢?我一旦被理解,就因此滿足了。船有時勉勉強強,有時規規矩矩報來船名,便匆匆忙忙徑直進入海港。船若對我抱有少許懷疑,剎那間船就會被我的觀念炸燬。沒有一隻船想到這一點,這是他們的幸運。
我變成爲着人類具有如此感覺的精密的體系。比起純正的英國人,歸化的外國人更加具有英國紳士的派頭。我遠比人更富有人情味兒。至少作爲十八歲的少年是這樣!想象力和邏輯性是我的武器,精密度比起自然、本能和經驗要高得多。關於概然性,具有豐富的知識與調節能力。總之,完美無缺,滴水不漏。我成了一名人類的專家,就像昆蟲學者成爲南美甲蟲的專家一樣。……人醉心於某種花香,或被某種情緒包裹,我用沒有香味的花做試驗,明白了這個過程。
所謂看就是這麼回事。從那座信號所發現海上有徑直駛入的船舶時,我看到船在一定距離之內,一直注視着這裏,在鄉愁的驅使下,對十二點五海里的時速焦躁不安,陸地上的一切夢想脹大到極點。但實際上,那裏只有我的目測。眼睛位於水平線遙遠的彼方,已經轉向目不可及的領域裏出現的肉眼看不見的東西。所謂“看”不可視之物,又是怎麼回事呢?這是眼睛的最終願望,亦即眼睛的自我否定——通過看而否定一切的終極的自我否定。
……可是,我時時懷疑,我的這種想法和一切企圖是否只在我的體內自生自滅?至少信號所是這樣。那座小小的房子,終日映照着被拋擲進來的玻璃碎片般的世界碎片的投影。而這種投影,只是臨時在牆壁和天花板上灑上些光亮,而不留什麼形跡。要是這樣,外面的世界不也與此相同嗎?
我必須支撐着自己繼續活下去。因爲我時常漂浮於空中,抵抗着重力,駐守於不可能的區域。
昨日,在學校裏,一位賣弄學問的老師,講授了這樣一首古希臘詩歌中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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