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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過了呼羅姍轉而向北直奔卡爾斯。在盤旋崎嶇的山道的一個拐彎處,司機突然看到了前面的一輛馬車,立刻緊急剎車,卡猛然驚醒。他馬上被車上的那種齊心協力的氣氛感染了。在拐彎處,在車開到懸崖邊上減速的時候,儘管就坐在司機的後面,他也和車後部的乘客一樣站起來看着路況。一位乘客不停地幫司機擦着前車窗上的蒸氣,卡指給他看他漏擦的一個角落(那人卻根本沒注意到卡的幫助),擦窗的人稍一怠慢,前窗就成了一片白,卡也和司機一樣仔細分辨柏油路到底向哪裏延伸。
路標被雪矇住,沒法看清。擦窗的人終於累得停下來,司機關閉了車的大燈,半明半暗中路反倒好辨別了,車內卻暗了下來。乘客們提心吊膽,默不作聲,看着雪中貧困村鎮的街道,看着那破破爛爛的平房中昏暗的燈光,看着現已封閉的伸向遠方村莊的道路,看着燈光下那些影影綽綽的懸崖。即使是交談,乘客們也都是在竊竊私語。
與卡同座的那位乘客,也這麼小聲地問卡去卡爾斯干什麼。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卡不是卡爾斯當地人。
“我是記者。”卡輕聲回答……這不是實話。“是爲市政府選舉和婦女自殺問題來的。”這是實話。
“卡爾斯市長被殺和婦女自殺問題伊斯坦布爾所有的報紙都登了。”同座的乘客說,語氣中流露出的是一種強烈的驕傲還是一種羞愧,卡無法分辨。
整個旅途中,卡時不時地和身旁的這個農民交談着,三天後,當卡淚流滿面地走在卡爾斯被大雪覆蓋的哈立特帕夏大街上,卡會再次遇見這位瘦高、英俊的農民。交談中卡瞭解到,因爲卡爾斯醫療條件不好,他帶了母親去埃爾祖魯姆看病;他在卡爾斯附近的村裏養些牲口,艱難度日,但他不想和政府作對;基於他沒有向卡透露的一些神祕原因,他很擔心,不是爲他自己,而是爲國家;像卡這樣有知識的人,爲卡爾斯所發生的事,大老遠從伊斯坦布爾來到這裏,對此他感到非常高興。他樸實的話語,交談中的那份矜持,讓卡感覺到一種令人尊敬的氣質。
這個人的存在讓卡感到了一份安寧。這種安寧是卡在德國的十二年中所未曾感受到的,這也使他想到,當了解到一個人比自己更加柔弱無助而對他充滿同情時,自己是多麼地快樂。這種時候,他會盡量用愛憐的目光來看待這個世界。當他這麼去做的時候,無休無止的暴風雪也就不那麼可怕了,他知道車絕對不會滾入懸崖,天再晚車也一定能夠到達卡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