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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傳來兩聲槍響,槍聲在雪中沒有什麼迴音就消失了。
雪下得多美啊!如此大的雪花,如此的堅定,像是永遠也不會停似的,如此的沉寂!寬敞的黑山大街是個上坡,在沒膝的雪下,蔓延消失在黑夜之中。潔白而又神祕!亞美尼亞人留下的漂亮的政府大樓裏空無一人。一顆棗樹上垂下了冰,和樹下面那輛被雪埋住的車上堆起的雪連在了一起,一半是冰,一半是雪,形成了一道紗幕。卡從一戶亞美尼亞人家的窗前經過,是個平房,裏面是空的,窗戶已用木板釘死。當他聽着自己呼吸的聲音和腳步聲的時候,他感覺到內心中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它甚至能堅決地拒絕生活和幸福第一次向他發出的可以聽到的呼喚。
市長官邸對面,矗立着阿塔圖爾克雕像的小公園裏,一個人也沒有。財政局大樓,這個俄國人留下的在卡爾斯算是最奢華的建築,在這附近,卡也沒見到任何動靜。七十年前,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沙皇和奧斯曼帝國國王的軍隊從這裏撤走,卡爾斯土耳其人建立的獨立政府的中心和議會就在這裏。對面是這個獨立政府的行政大樓,原先是亞美尼亞人留下來的,後被英軍佔領。卡沒有接近戒備森嚴的市長官邸,向右,朝公園走去。卡又經過了一座舊的亞美尼亞人大樓,它像其他建築一樣漂亮而憂傷,卡走了一段下坡,像在做夢似的,他看到周圍空地的邊上有輛坦克靜靜地緩緩地向遠處開去。再往前,宗教學校附近停着一輛軍車。從車上很少的積雪,卡知道這輛車剛來到這兒。一聲槍響。卡退了回來。他沒讓在市長官邸前窗結了冰的值班亭裏取暖的警察看見自己,沿着奧爾杜大街往下走去。他明白了,只有在這雪的沉寂中趕回旅館的房間,他才能保住腦海裏的新詩和與它相關的一段回憶。
剛走到坡的一半,從對面人行道上傳來了一陣響聲,卡放慢了腳步。兩個人在踢電話局的門。
雪中一輛車的車燈亮了,卡聽見綁着防滑鏈條的車輪滾動時發出的悅耳聲音。一輛黑色的轎車開近電話局,從裏面出來了兩個人,一個沉着穩重,另外一個拿着槍,戴着貝雷帽,卡剛纔在劇院裏想起身要走的時候見過前者。
他們聚在門口,開始爭吵了起來。卡藉助路燈的燈光,從聲音中認出是“鐵臂”和他的夥伴們。
“爲什麼沒鑰匙!”一個人說道,“你不是電話局局長嗎?他們不是帶你來這裏切斷電話的嗎?你怎麼能忘記帶鑰匙?”
“市裏的電話不是從這裏切斷的,而是要從車站大街的新交換中心切斷。”局長說。
“這是一次革命,我們要進去,”“鐵臂”說,“別的地方我們想去的話也能去。知道嗎?鑰匙在哪兒?”
“孩子,這雪兩天後就停了,道路就通了,政府會找我們大家算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