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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是你害怕的那個政府,”“鐵臂”抬高聲音說,“你還不馬上開門?”
“沒有書面命令我不開門!”
“我倒是要看看,”“鐵臂”說。他拔出槍朝天開了兩槍,“把他帶到牆邊,既然他堅持,就讓他喫槍子兒。”
誰也沒把他的話當真,然而“鐵臂”的人,拿着槍把雷加依先生拖到了電話局的牆邊。爲了不讓子彈打着後面的窗戶玻璃,他們把他向右推了推。那個地方的雪比較鬆軟,局長摔倒了。他們向他道歉,拉着他的手將他拽了起來。他們解開他的領帶,將他的手反綁了起來。這時,他們相互間交談着,說到明天早晨,卡爾斯所有的祖國的叛徒就會被清理乾淨。
“鐵臂”下了命令,他們把子彈上了膛,像行刑隊一樣在雷加依先生的面前排了開來。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了槍聲。(這是進到宗教學校宿舍院子裏的士兵們在開槍恐嚇。)所有人都默不作聲,等待着。下了一整天的雪此時卻像是要停了。有種超常美妙、神祕的沉寂。過了一會兒,有個人說老頭兒(其實一點兒都不算老)有權利吸最後一根菸。他們往雷加依先生嘴裏放了一根菸,用打火機點着。局長在吸菸的時候,他們覺得無聊,就開始用槍托和他們穿的長統靴砸起門來。
“國家財產,弄壞多可惜,”局長在邊上說,“解開我,我來開吧。”
他們進去的時候,卡繼續走着。時不時傳來幾聲槍響,可這些聲音對他來說和狗叫聲沒什麼區別。他完全被這凝固之夜的美所吸引了。他在一座亞美尼亞人住過的舊屋前停了一會兒。然後他帶着敬意欣賞了一個教堂的廢墟和院子裏從鬼影般的樹枝條上垂下來的冰。在城市奄奄一息的路燈下,一切看起來像是出自一個非常悲傷的夢,卡心中有了一種罪惡感。另一方面,他的內心對這個寂靜和被遺忘了的世界又充滿了感激,是它們使他的內心充滿了詩意。
稍遠處,人行道上,有個孩子說,“我去看看出了什麼事。”他母親隔着窗戶痛罵着讓他馬上回家。卡從他們中間走了過去。在法伊克貝依大街的街角,他看到兩個人慌里慌張地從一個鞋鋪出來,兩個人同他年紀差不多,一個塊頭挺大,另外一個則像小孩兒般瘦小。十二年了,這對情人總是找藉口對老婆說“要去茶館”,一週內兩次在這個散發着膠水味的鋪子裏偷偷相會,他們在樓上鄰居一直開着的電視中知道發佈了不準上街的禁令後緊張起來了。卡拐進法伊克貝依街,向下又走過兩個路口,在一個賣魚的小店對面發現了一輛坦克,早上他還在這兒看了看小店門口的魚缸呢。像街上一樣,坦克也處於一種神祕的寂靜之中,它就那麼一動不動的,毫無生氣,卡以爲裏面是空的。這時車蓋打開了,裏面伸出一個腦袋讓他馬上回家去。卡問他,去卡爾帕拉斯旅館的路怎麼走。還沒等士兵回答,卡就看到了對面邊境城市報社昏暗的辦公室,這也就弄清楚了回去的路了。
溫暖的旅館,明亮的門廳,讓他感到高興。從拿着煙穿着睡衣看電視的客人們的臉上,卡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情,可他像小孩子跳過自己不喜歡的話題一樣,自由、輕鬆地想着許多事情,而每件事情他都是淺嘗輒止。帶着這種輕鬆感,他走進了圖爾古特先生的家。所有的人還都坐在桌旁看着電視。圖爾古特先生一見到卡就站了起來,用責備的語氣對卡說,因爲他的遲到,大家都很擔心。他還在說着其他什麼的時候,卡和伊珂的眼睛碰到了一起。
“你朗誦得真好,”伊珂說,“我爲你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