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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之後,他坐直身體打起精神。銀幕上有一名美麗的女子,一位真正的美女,美麗而迷惘。接下來看到一條寬廣平靜的河流、一間農舍、一座美式農莊坐落於濃密的綠陰中。接着,迷惘的美麗女孩開始和一名卡利普從沒在別部片中見過的中年男子說話。他們的對話緩慢而平和,從他們平緩的臉孔和手勢中,他可以看見他們的生命陷入深沉的磨難。不只是理解而已——他“懂”。生命充滿了磨難、痛苦、悲傷憂愁,把我們的臉揉捏成相仿的面貌。總當我們好不容易習慣了悲苦時,新的悲苦又壓頂而至,而且更爲沉重難捱。甚至當悲苦倏然降臨時,我們也知道它其實一直都在醞釀。然而,就算我們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當磨難像場噩夢般席捲而來時,我們依然會被孤獨所吞噬,一種絕望、揮之不去的孤獨。我們幻想着,若能找人分擔寂寞,將能使我們快樂起來。有一剎那,卡利普覺得自己的悲苦和銀幕中女人的悲苦是相同的——或許他們共享的並不是悲苦,而是這個世界,一個井然有序、不會讓你期待太多、也不會棄你不顧的世界,一個要求你必須謙卑的世界。卡利普覺得自己和眼前的女子心靈相系,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彷彿是看着自己:從井裏汲水、駕駛一輛舊福特小汽車出城、抱着孩子哄他上牀睡覺。他好想擁抱她,不是由於她的美麗、她的質樸天真或是她坦率的態度,而是因爲他相信自己就活在她的世界裏。倘若他能擁抱她,那麼這名淡褐色頭髮的苗條女子必然能夠分享他的想法,能夠懂他。卡利普覺得他好像是獨自一人在看電影,眼前的畫面只有他一個人能夠看到。儘管如此,很快地,中間鋪着一條柏油大馬路的酷熱小鎮,爆發了一場戰鬥,一個“領導型的強壯男人”解決了衝突,這時卡利普明白,他即將失去與那位女人之間的同夥關係。他逐字逐句閱讀字幕,同時感受到戲院裏躁動不安的人羣。他起身回家。天色近黑,他走在緩緩從天而落的雪花裏。
一直到很晚,躺在藍格子棉被下游離於半夢半醒之際,他才驀然想起,他將買給如夢的偵探小說忘在電影院裏了。
[1]謝伊·加里波(Seyh Galip,1757—1799),著名的蘇菲神祕主義詩人,著作《愛與美》是奧斯曼文學中最偉大的作品之一。
[2]伊本·赫勒敦(Ibn Khaldun,1332—1406),阿拉伯歷史學家、哲學家、社會學家。
[3]佩拉宮飯店(Pera palas Hotel):建於1892年,是一棟古色古香的建築,推理小說大師阿加莎·克里斯蒂便多次投宿此旅館的411號房,在此寫下《東方快車謀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