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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沒人。”
“她會上哪兒去呢?”女人調皮地問。
“不知道。”卡利普說。
他再度打開報紙,翻回耶拉的專欄。他把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花了好多時間讀了好幾遍,到最後眼前的文字失去了意義,變成純粹由字母組成的形體。一會兒,卡利普覺得自己也能夠寫出這篇文章,也能夠寫得像耶拉一樣。接着,他把大衣從衣櫃裏拿出來穿上,把報紙小心折好,再把剛纔從報上撕下來的專欄放進口袋裏。
“你要走了?”蓓琪絲說,“別走。”
等卡利普坐進好不容易攔到的出租車後,他朝熟悉的街道瞥了最後一眼,煩惱自己將無法忘記蓓琪絲懇求他留下時的那張臉。他多希望她留在自己心中的是另一張臉,蘊含着另一個故事。他很想像如夢的偵探小說裏所寫的那樣指揮司機,“就走這條路再上那條路”,但他只是簡單地說要去加拉塔橋。
他步行過橋,混入週日的人潮中,突然間一股感覺攫住他,多年來他一直盲目尋覓卻遍尋不着的一個祕密,此刻答案似乎即將揭曉。他心底的某個幽暗角落,如同夢境的一隅,告訴他這種感覺只是個錯覺,儘管這兩種相互牴觸的想法同時存在卡利普心中,他卻絲毫不受困擾。他看到成羣外出的國民兵,出門釣魚的民衆,攜家帶眷趕去搭船的家庭。他們身上都蘊含着卡利普正在思索的祕密,但他們自己並不知道。等再過一會兒卡利普解開謎底後,他們都將領悟到這個長年來影響他們生活至深的事實。所有人都將明白,包括週日出門拜訪朋友的父親、腳穿球鞋的兒子、手裏抱的嬰兒,以及包着圍巾坐在行駛而過的公交車裏的一對母女。
他人在橋上,沿着馬爾馬拉海一帶行走。這時他開始往路上的行人湊過去,好像就要撞上他們似的:衆人臉上的意義,多年以來不是遺失、走味,就是消耗殆盡,現在似乎頓時發亮了起來。趁衆人疑惑地打量這個魯莽的傢伙時,卡利普通過他們的眼睛和臉,讀取他們的祕密。
大部分的人身穿舊外套和大衣,磨損退色。走在路上,他們認爲整個世界就和腳下的人行道一樣平凡,然而這世界上並沒有他們真正的立足點。他們若有所思,但假使能稍受觸動,某種聯繫着過去意義的記憶便會從他們的心底深處浮現,在他們面具般的臉上投下一抹倏忽即逝的好奇。“我真想擾亂他們!”卡利普心想,“我真想告訴他們那則王子的故事。”此時故事在他腦中記憶猶新,彷彿他親身經歷了故事中的種種,因而印象深刻。
橋上的人們大多拿着塑料袋,袋子的開口露出紙袋、一截金屬、塑料製品或報紙。他盯着它們瞧,好像頭一次見到,專注地閱讀塑料袋上的字眼。他察覺到袋子上的詞彙指向“另一個”或“真正的”現實,一時間不禁振奮了起來。然而,如同擦肩而過的行人,他們臉上的意義在剎那的閃亮後,旋即暗了下來,塑料袋上的詞彙和字眼,在短暫地充盈了新意之後,也消失了。儘管如此,卡利普還是不停往下讀:“……布丁店……度假村……土耳其製造商……乾果……緊接着是……大百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