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罕·帕慕克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舉起墨水瓶,他使盡全力猛砸向我的腦袋。
重擊的力量使我踉踉蹌蹌地向前跌出。我感到一陣恐怖的劇痛,感受到了一種完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痛楚。一下子,我的疼痛彷彿籠罩了整個世界,這世界也變得一片蒼白。儘管我心裏清楚他的攻擊是蓄意的,可是,那一擊之後——或者是因爲那一擊——心中另一塊不太靈光的部分,以一種可悲的善心,想要對意圖謀殺我的瘋子說:“天哪,你錯殺我了。”
他再度舉起墨水瓶,狠狠槌下我的腦袋。
這一次,就連我心中那不太靈光的部分也明白這不是錯誤,而很可能是即將結束我生命的瘋狂與憤怒。這種狀況讓我驚恐萬分,我開始用盡力氣痛苦地高聲哀號。如果要畫出我的號叫,那它就會是綠綠的顏色。然而我知道,夜晚的黑暗中,在空曠的街道上,沒有人聽得見它的嘶喊,也沒有人看得見它的色彩,我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被我的哀號嚇了一跳,遲疑了一會兒。剎那間我們四目相對。我可以從他的瞳孔裏看出,儘管恐懼而怯懦,他仍決定聽任自己的所作所爲。他不再是我認識的細密畫大師,而是一個來自遠方的、連我的話都聽不明白的、壞透了的陌生人。這種感覺把我此刻的孤獨延長成了幾個世紀。我想抓住他的手,如同擁抱這個世界,但卻沒有用。我乞求,或者以爲自己是開口說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求你不要殺我。”像是在夢中,他似乎沒有聽到我在說話。
他再次拿墨水瓶砸向我的腦袋。
我的思想,我面前的事物,我的記憶,我的眼睛,因爲我的害怕而全都融合在了一起。我分辨不出任何一種顏色,接着,我才明白,所有的色彩全變成了紅色。我以爲是血,其實是紅色的墨水;我以爲他手上的是墨水,但那纔是我流個不停的鮮血。
在這一刻死去,對我而言是多麼的不公平,是多麼的殘酷,又是多麼的無情。然而,那正是我年老而血跡斑斑的腦袋慢慢帶我前往的結論。接着我看見了。我的記憶如同外頭的積雪般一片慘白。我的頭在我的口中痙攣發痛。
現在我應該向你們描述一下我的死亡了。也許你們早就瞭解了這一點: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這是毋庸置疑的。不過,正如每本書上都提到的那樣,死亡卻疼痛得令人難以置信。感覺不只是我碎裂的腦殼和腦子,好像身體的各個部位都糾纏在了一起,全都融成了一團,在痛苦中扭曲着。要忍受如此無止境的劇烈痛楚顯得是那麼的難,我內心的一部分選擇了惟一的方式——忘記疼痛,只想尋求一場甜甜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