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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壓抑不住我的興奮。
“那麼,這一切、這些……這個世界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祕密。”我聽見自己腦中傳來聲音,或者是“仁愛”,我不確定是哪一個。
當天使來到身邊時,我明白在這至高無上的天堂,某種關於我的決定已經達成,不過我必須呆在神聖的婆娑中界,與過去千萬年來所有亡魂一起等待世界末日的審判,屆時,最終的裁判將決定我們上天堂或下地獄。我很高興一切都如書中記載的那樣發生。當我從天堂下降時,記起曾經在書上讀到,葬禮的過程中我將再度與我的身體結合。
然而我很快了解到,所謂“再度返回無生命的軀殼”的現象,只是一種文學比喻,感謝上主。祈禱結束後,人們扛起我的棺材,走下清真寺旁一座小丘陵墓園。這個令我倍感驕傲的莊嚴送葬隊伍,儘管悽絕哀痛,行動卻極爲整齊利落。從上往下看,行進的隊伍看起來像一條細緻的絲線。
容我澄清我的處境:根據著名的先知聖訓——其中訓言“信徒的靈魂是一隻鳥,飽食天堂的果樹”——人們或許會推論,死後,靈魂翱翔於蒼穹。但根據阿布·厄梅爾·賓·阿布杜貝爾對此傳說的解釋,認爲它並不是說靈魂會附身於鳥,甚至變成一隻鳥,而是如學識淵博的艾爾·傑夫濟耶所說的,聖訓的意思是靈魂會出現在飛鳥所到之處。此刻我觀察萬物的所在——喜好透視法的威尼斯大師們稱其爲“視角”的地方——證實了艾爾·傑夫濟耶的解釋。
從我所在的位置,舉例來說,我可以看見絲線般的送葬隊伍進入墓園,也可以帶着分析繪畫的歡喜,望着一艘帆船灌飽了風,逐漸加速航向金角灣與博斯普魯斯匯流交界的皇宮岬。從宣禮樓的高度往下看,整個世界如同一本富麗堂皇的書冊,任我一頁一頁地翻看細賞。
然而,我所見的事物,遠超過一個靈魂未出竅的人在同樣高度上能看到的: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對岸,過了於斯屈達爾,墓碑之間的一塊空地上,有一羣孩童正在玩青蛙跳;十二年又三個月前,外交事務大臣的輕舟在七對槳夫的推進下優雅航行,當時我們正陪伴着威尼斯大使從他的海邊別墅前往謁見大宰相凱爾·拉戈普帕夏;蘭哥新市場上,一個肥胖的女人捧着一大顆包心菜,好像抱着自己的小孩準備餵奶;聽說阻礙我晉升之途的議會使節拉馬贊先生過世時,我的確歡欣鼓舞:當我還小時,坐在祖母的腿上,望着母親晾在庭院裏的紅色襯衫;當謝庫瑞的母親,願她安息,開始分娩時,我跑到老遠的地區找尋接生婆;四十年前我遺失的紅腰帶(現在我知道是被瓦斯非偷走了);遠處一座壯麗的花園,二十一年前我曾經夢見它,並祈求安拉將來有一天證明那就是天堂;格魯吉亞總督阿里大人在哥里城堡剿平叛軍之後,送到伊斯坦布爾的斷頭、鼻子和耳朵;以及我美麗親愛的謝庫瑞,她拋下我們屋子裏一羣弔唁我的鄰居婦女,獨自來到庭院,呆望着磚爐裏的火焰爲我哭泣。所有這一切,我都能同時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