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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幅畫,屬於赫拉特前輩大師的風格,場景中,癡情狂戀的霍斯陸騎着馬,來到席琳的別墅窗下等待。”
也許他打算繼續描述畫面的內容,如同吟誦一首哀傷的詩,悼念前輩大師的失明。“我崇高的大師,我親愛的閣下,”莫名的衝動下,我打斷了他的話,“我渴望永恆凝視的畫面,是我戀人的秀麗容顏。我們已經結婚三天了。過去十二年來我對她思念不已。席琳瞥見霍斯陸的肖像從此一見鍾情的場景,總會讓我想起她來。”
奧斯曼大師臉上浮現各種表情,或許是好奇,但不是因爲我的故事,也不是面前殺戮場景的緣故。他似乎在期待某個好消息能帶給他慰藉。當我確定他沒有在看我時,便一把抓起帽針,走到了一邊。
毗鄰浴室的寶庫第三個房間有一個陰暗的角落,那裏塞滿了上百個法蘭克君主呈獻的時鐘。時鐘停下之後——它們通常沒多久就停了——便被收進這裏。我走到那裏,仔細檢查奧斯曼大師宣稱貝赫扎德用來刺瞎自己的金針。
紅色的日光滲隙而入,投射在灰塵滿布的時鐘上,從箱盒、水晶鐘面和鑲嵌的鑽石反射而出,映得裹着淡紅液體的金針尖端不時瑩瑩閃爍。傳奇中的貝赫扎德大師確實用這個東西刺瞎了自己嗎?奧斯曼大師也對自己做出了同樣可怕的事嗎?一隻巨大時鐘的擺錘上掛着一個摩洛哥小丑的吊飾,那是一個顏色鮮豔、手指大小的娃娃,它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沒錯!”顯然,如果鍾還可以動,這位頭戴奧斯曼纏頭巾的小丑,將會隨着每個鐘點的報時,歡欣地點頭——這是送禮的哈布斯堡國王[1]與精湛的鐘匠爲了娛樂蘇丹陛下及他的後宮佳麗,特別設計的一個小玩笑。
我繼續查閱了不少極爲平庸的手抄本:正如侏儒跟我說的那樣,這些手抄本原屬於帕夏們所有,他們被砍頭後,難以計數的財產和寶藏全被沒收了,其中就有這些手抄本。那麼多的帕夏被處決,以至於這些書冊看也看不完。幸災樂禍的侏儒表示,許多帕夏忘記了自己是蘇丹的臣民,陶醉於個人的財富與權力,甚至爲了彰顯自己,編纂書籍,鍍上金箔,以爲他們是君主或君王,這些人活該被砍頭,他們的財產也活該全部被充公。這些書有些是圖集,有些是手抄繪本,或是插畫詩集;即使在這些二流的書裏,凡是遇到任何一幅席琳愛上霍斯陸肖像的圖畫,我都會停下來欣賞。
畫中畫,也就是,席琳在野外郊遊途中遇見的霍斯陸肖像,從來不曾被細膩刻畫。並不是細密畫家沒有能力描繪如此微小的細節,許多人擁有靈敏的巧手,能在指甲、米粒,甚至髮絲上作畫。然而,爲什麼他們沒有畫出席琳的愛情對象——霍斯陸臉上的五官細節,讓觀者得以辨識?我一邊隨手翻閱一本順序混亂的圖集,一邊想着這個問題,打算在下午某個時刻向奧斯曼大師請教,以便能夠暫時忘卻我的絕望。這時候,一幅畫在布上的迎親圖中有一匹馬的畫像吸引住了我的視線。我的心臟猛然一跳。
在那裏,在我的面前,有一匹鼻孔特殊的馬。它馱着一位嫵媚的新娘,兩眼看着我。這匹神奇的馬彷彿準備向我吐露一個祕密。做夢般地,我想大叫,但卻發不出聲音。
沒有半分遲疑,我立刻抱起書卷,匆忙穿越各式物品和箱籠,跑向奧斯曼大師,把攤開的書頁放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