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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次都來了。一年後,猶太人手裏拿着相同的包來拿走另一隻耳環的時候,他頭上還是戴着一樣的帽子。八個月後他來拿走我第一隻鑽石手鐲的時候,穆斯林都必須戴他頭上的那種帽子了。他來拿走我第二隻鑽石手鐲的那一年,已經不是1345年了,而是1926年。猶太人爲我另一隻手鐲而來的時候手裏還是拿着一樣的包,還是一直在抱怨生意不好,但是他已經不打聽漂亮的女僕了。我想也許是因爲現在要和妻子離婚的話三言兩語已經不行了,必須得要法院裁決。那一次以及之後的幾年裏,塞拉哈亭都不得不自己做他們一起喫的那頓飯。我還是一如既往地不離開自己的房間,就坐在那裏,我想也許他也把一切都告訴猶太人了。這樣一來我們就擺脫了女僕以及她的私生子,只有我們住在這棟房子裏,這是過得最好的幾年,直到後來多昂從鄉下找到那兩個私生子(一個是侏儒,一個是瘸子)並把他們帶了回來。那一次,塞拉哈亭晚上專心看起了猶太人來時留下的報紙,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爲報紙上把一切罪惡、罪孽以及對我的懲罰都登出來了,我害怕了,也看了看,但是報紙上除了頭戴西式帽子的穆斯林們的照片外什麼都沒有。猶太人另外一次過來時拿來的報紙上除了穆斯林頭戴西式帽子的照片外,下面還有一些基督徒們所用的字母。這時,塞拉哈亭說,一天之內我所有的百科全書都變得亂七八糟了,這也正是我把鑽石領針給了猶太人的時候。
“親愛的奶奶,您在想什麼,您還好嗎?”
那次之後他又來的時候我從盒子裏拿出了鑽石戒指。我把姥姥給我做嫁妝的祖母綠戒指給猶太人的時候天正下着雪,他說他是冒着大雪從車站走到這兒的,還遭到了狼羣的攻擊,他用包保護了自己。我知道他說這些是爲了把戒指的價錢壓低一半。另外一次是秋天來的,他說我的多昂要去政治學院讀大學,學習政治,這把我弄哭了。半年後猶太人再來的時候,我的紅寶石耳環和成套的項鍊就沒了。那時候,塞拉哈亭還沒有到蓋布澤去登記他的姓名。他說半年後他去的時候和戶籍管理員吵了起來——管理員傲慢地把戶籍本遞到我面前,一看到上面的姓名,我就知道他們在嘲笑我,我感到厭惡,想到有一天,我的墓碑上會被刻上這個醜陋的名字,我不寒而慄。一年後,猶太人又來拿走我的鑽石玫瑰戒指和玫瑰耳環的時候,多昂開始憂鬱地走來走去了,所以我揹着他的父親把我的那些粉色珍珠給了他,讓他賣了錢去伊斯坦布爾散散心。他沒去散心。一定是怪罪我要來得更容易些。因此,他去找了那兩個私生子,他們的母親已經死在鄉下了,他把他們從鄉下帶了回來,讓他們住在了我們家裏。
“奶奶,您在想什麼?還在想他們嗎?”
下一次猶太人又來的時候,塞拉哈亭明白盒子已經空了——拿走我的紅寶石星月胸針的時候,他說他的百科全書就快完成了,整天都醉醺醺地到處亂逛。我沒出房門,但我知道,因爲喝醉了,他半價賣掉了我的胸針,第二年,他又半價賣了我的黃寶石領針,但買書的費用卻沒有降到一半。塞拉哈亭已經完全把自己交給魔鬼了,他又一次把年邁的猶太人叫來的時候,又一場戰爭爆發了。這之後猶太人又來過兩次:第一次,我給了他紅寶石星月胸針,第二次,給了他所謂的“哎呀,這個也很暢銷”的鑽石胸針。這樣一來,塞拉哈亭就親手把自己的護身物也給賣掉了,不久他說他有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大發現,後來他想再次把猶太人叫來的時候就死了。我小心藏起來的鑲有一顆寶石和兩顆鑽石的戒指也被我那可憐而又單純的多昂拿走分給了他帶回來的那兩個私生子,最後我的盒子變得空空如也,現在,我想它還在櫃子裏面,裏面還是空空的。
“奶奶,您在想什麼,說說呀!”
“什麼都沒想!”我心不在焉地說道,“我什麼都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