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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把唱片外面被泡化了的硬紙盒拿到火上給烤乾了,把衣服也給烤乾穿上了。我一邊想着,一邊找了個沒有泥的地方躺了下來。
很快我就睡着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知道自己做夢了,可就是不知道自己夢見了什麼,像是個什麼熱熱的東西。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我趕緊起身,跑走了。可能來不及了。我大概有點兒迷糊。
我拿着你的唱片,從家門口快速下了坡,一輛輛討人厭的汽車從我身旁駛過,這些人都是週日來海濱浴場玩的。家門緊閉,媽媽和爸爸都不在。爲了櫻桃在雨後不長蛆,塔赫辛一家人正在着急忙慌地收着櫻桃。一到街上我就把五百里拉給破開了,這兒的商店週日都開門營業。我要了一杯茶和一份吐司,一邊喝着一邊從兜裏掏出了梳子,一把綠色的,一把紅色的。
我要都說出來。一說出來,我的罪孽也就清楚了。我要一點不剩地全都說出來。那樣,倪爾君,你就會知道我是誰了。你會說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奴隸。你們看看我,我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兜裏有五百里拉找剩下的錢,我是自己的主人。你們在往海濱浴場走,手裏拿着水球和包,腳上穿着奇怪的木屐,身邊跟着大人、小孩,你們這些可憐蟲!你們不明白!你們在看,卻看不見;你們在想,卻想不出來!他們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因爲他們比瞎子還瞎,這些討厭鬼!興高采烈地往海濱浴場去的討厭鬼們!也就是說勸導這些人的責任可能就要落到我的身上了。你們看我,我有一個工廠!你們看我,我有鞭子,我是個紳士。我透過鐵絲網朝擁擠的海灘望去,倪爾君,我在人羣之中沒有看到你。我突然間有了個想法,反正穆斯塔法也沒來。
我朝你家走去。來了位先生,侏儒一看到我就會通報說,他想見您,倪爾君小姐。是嗎,你會問他,是位高貴的先生嗎,那雷吉普你就把他帶到客廳來吧,我這就過去。沒準兒倪爾君已經出了門,我們在路上就會碰到呢,我一邊走一邊朝四處張望着,可我並沒有看到您,小姐。到了你家院門口,我停下來看了看。院子裏沒有車,我都忘了昨晚是誰像個笨蛋和瞎眼的奴隸似的往山上推着車。那輛阿納多爾去哪兒了?我一邊想着一邊進了門,我沒有朝大門,而是朝着廚房門走去,因爲我是個不喜歡打擾別人的紳士。我想起了無花果樹的樹陰和牆磚。這就像是一場夢。我敲了敲廚房門,等了會兒。您是這家的傭人嗎,一會兒我會問他,雷吉普先生,這張唱片和這把綠色的梳子可能是住在這裏的一位漂亮小姐的,我以前見過她,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我來這兒沒有別的目的,就是把這些東西給送來。我等了會兒,心想,雷吉普伯伯肯定去集市了,不在家。也許家裏一個人也沒有!對,就像夢一般。我有點害怕!
一按把手,廚房門便慢慢地打開了。我像貓一樣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廚房。我還記得當時廚房裏瀰漫着一股油的香味。一個人也沒有,我腳上穿的是塑料鞋,當我順着罈子旁邊的樓梯往樓上爬的時候誰也沒有聽見。我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因爲當我聞着房子裏的香味時心裏還在想,怎麼這麼香,就像是真的一樣!啊,我來了。
到了樓上,我輕輕地推開一扇閉着的房門。我瞅了一眼,便認出躺在牀上的是誰。是麥廷,他正蓋着牀單在那兒呼呼大睡呢!他還欠我兩千里拉呢,昨晚他還說沒有真主,就算我掐死他也沒人知道,不過會有指紋留下來的。於是我輕輕地掩上門,走進了另一間敞着門的房間。
桌上放着酒瓶,亂七八糟的牀上扔着條肥褲子,我明白了,這是法魯克的房間。我離開了這個房間,想都沒想就打開了另一個房間的門。一打開門,我就看到牆上掛着我爸爸的照片,嚇了我一跳。太奇怪了,像框裏的爸爸留着鬍子,他好像正在生氣、失望地看着我,對我說道:太讓我失望了,你這個笨蛋。我害怕了。後來當我聽到老婦人嘶啞的聲音時,我一下子便明白牆上的照片和房間裏的人都是誰了。
“誰?”
我還是開着門看了會兒。當我在皺巴巴的牀單中間看到她那張皺巴巴的臉和她那對大耳朵時便立刻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