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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把她弄醒嗎?”
他聳了聳肩膀,搖搖晃晃地下樓去了廚房。而我則又去了園子,和籠子裏的笨雞待在一起。過了很久,麥廷來了,他可能剛睡醒,可他的兩眼並不惺忪,而是充滿了關切。他說,倪爾君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他了!他把倪爾君告訴他的又對我講了一遍,中間夾雜着也講了他自己的遭遇:昨天晚上被他們搶走的一萬兩千里拉,車子是怎麼壞的,他覺得不可思議的大雨。當我問到那麼晚他一個人在那個地方幹嗎的時候,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做了個奇怪的動作。於是我問他:
“我有本筆記本,可能落在車上了,你看到了嗎?現在我找不到了。”
“我沒看見!”
接着他便問我怎麼把車給發動起來然後送去修的,我告訴他我和雷吉普推了會兒之後車子馬上就發動起來了,可他卻不相信,還專門跑過去問了問雷吉普,當聽到雷吉普和我說的一模一樣時,他便罵起娘來,彷彿今天遭遇不幸的不是倪爾君而是他似的。我拼命地不去想這件事,可麥廷還是問了我:有人報警嗎?我說沒有。麥廷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像是在唾棄大家的麻木不仁,後來他像是忘掉了我們的存在似的,表情顯得更加痛苦。我走進屋裏,見倪爾君已經醒了,便對她說她得去醫院,搞不好會內出血的。出於責任感,我隱晦地提到了死亡,她沒有覺得害怕,可我想讓她害怕,沒錯,讓她提出去醫院,可她還是沒說。
“我現在不想去,”她說,“喫完飯再說吧。”
喫飯時我舒舒服服地喝了一頓,因爲奶奶沒有下樓。雷吉普總是想讓大家都感到愧疚,可我卻偏偏裝作沒察覺出來。看到雷吉普的舉動,我覺得最愧疚的便是他了:他可能是因爲愧疚才覺得不幸福,又因爲不幸福才覺得愧疚的吧。可也不完全是這樣。彷彿我們都在外面,我們自己也知道,可我們需要置身其中的事情究竟是什麼,我們卻不知道。而天知道現在在哪兒的他,哈桑,在裏面,可我們卻在指責他,同情他。快喫完飯的時候,我甚至都有這種讓人發瘋的想法:要是倪爾君沒有說他“法西斯”的話,事情也許就不會這樣了。我肯定是喝多了。之後,莫名其妙的,這樣的畫面又定格在我的腦海裏:我曾在報紙上看到過這樣的新聞,在海峽的某個地方,可能是塔拉布亞的一輛帶有摺疊頂篷的公共汽車,在半夜連同車內的乘客一同墜入海中。而我,此刻,彷彿就在那輛車的裏面,也墜入了海底,車裏的燈依然亮着,大家都在緊張地望着窗外,窗外充滿了死神的氣息,黑漆漆的一片,就像個美麗動人的女人一樣吸引着大家,我們在等待着。
喫完飯以後,我又問了倪爾君一次去不去醫院,她說不去。我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到牀上,打開艾弗里亞·切萊比的書。讀着讀着,我便睡着了。
三個小時後,我醒了。我的心臟怦怦地跳着,我怎麼也起不了牀,就像是有頭無形的大象壓着我的四肢,把我按在牀上似的。只要我想的話,閉上眼睛我就可以再度睡着,可我不想,硬是逼着自己起了牀。我在房間中央傻傻地站了會兒,然後喃喃自語道:被稱爲時間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我所等待的辦法又是什麼?快五點了,我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