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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山諾利發出一陣苦笑,“主啊,你的眼光太銳利了!你想有多少時間了?自從我放棄這種靜坐魔術以來,已有好多好多年的時間了。而今你竟突然對我如此關心起來了!自從那次假期講習你在這兒華爾茲爾以太多的禮貌和輕視會見我,並以那麼委婉的態度壓下我的友誼請求之後,我就以堅定的決心離開這兒,決定終止一切與卡斯達裏有關的事兒。自那以後,我就放棄珠戲,停止靜坐了;即連音樂也被我糟蹋了相當的時間。我一反常態,結交了一些可在世俗娛樂一面給我教益的朋友。我們喝酒、玩妓;我們嘗試各種可以到手的麻醉藥品;我們輕視體面、誠敬,以及理想。不用說,如此粗鄙的事兒做了並沒有多久,但也長得足以將卡斯達裏外貌的最後形跡掃得一乾二淨了。接着,若干年後,當我偶爾想到我已走火入魔,因而亟需靜坐加以補救時,我卻因已變得過於自負而不屑從頭做起了。”
“過於自負?”克尼克喃喃問道。
“是的,過於自負。那時我已踏進俗世,成了一個世俗之人。我什麼都不要,只要跟別人和在一起;我不要過別的生活,只要過俗世的生活——它那種熱情、幼稚、粗鄙、不受約束的生活,經常在快樂與恐懼之間搖來擺去。我不屑運用你們那種辦法求取一點點的自我安慰和超於他人的感覺,甚至連想都不屑一想。”
這位導師用銳利的目光向他瞥了一眼,“你爲此忍受多年麼?難道你沒有運用別的辦法去對付那一切麼?”
“噢,用過,”普林涅奧坦白地說道,“我曾用過,現在仍用,有時我再度求助於老酒,通常我需要服用各式各樣的鎮靜劑,才能入眠。”
克尼克閉起兩眼,好像突然疲倦了;隔了一會之後,他再度定定地凝視着他的朋友。他默默地注視着他的面孔,起初是認真而又嚴肅地探索着,但不久之後,他的表情便變得愈來愈溫和,愈來愈友善,愈來愈沉靜了。據戴山諾利的記述表示,他以前從未在任何人的眼中見過這樣一種神情——一種既是那麼銳利而又那麼慈祥,既那麼純真而又那麼挑剔,放射着那麼溫和、那麼博識的光芒。他承認這種眼神起初使他感到心煩意亂,但不久之後,又被它那種溫柔的注視逐漸穩定和制服。但他仍然想要反抗。
“你說你有辦法可使我變得更快樂、更自在。但你卻不問我那是不是我真正需要的東西。”
“嗯,”克尼克說道,笑了起來,“只要我們能使一個人變得更快樂、更自在,不論情形如何,我們都應該盡力而爲,不論他是否要求我們。你又怎能不要快樂,不求自在?這便是你來此處的目的,這便是我們再度促膝面談的原因,畢竟說來,這便是你回到我們這裏的意向。你憎恨卡斯達裏,你看它不在眼裏,你因爲太以你在紅塵打滾自豪,以致不願運用理性和靜坐尋求解脫。然而,這些年來,你對我們本身和我們的從容自在,卻一直懷着一種隱隱的、難以抑制的嚮往之情,而這種嚮往之情將你誘惑回來,好讓我們再試一番。我得告訴你:你此番來得正是時候,因爲這也是我熱望俗世徵召我的時候,因爲我也正在尋求一道通往俗世的門路。但關於此點,我們且留待下次再談。朋友,你已向我透露了不少東西,我爲此向你道謝。時候已經不早了,你明天一早就要離開,而我也得辦理另一天的公務。我們必須上牀就寢了。不過,且再給我一刻鐘的時間吧!”
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口,仰望繁星點點,清如水晶,但有浮雲掠過的夜空。由於他沒有立即坐回他的椅上,於是,他的客人也跟着站起身來,走到窗前他的身旁立住。這位導師站在那裏,頗有節奏地呼吸着清新而又涼爽的秋夜空氣。
“瞧,”他指着夜空說,“這白雲藍天的景色,乍看之下,你也許會以爲最暗的地方就是宇宙的深處;但不久你就看出,柔柔暗暗的地方只不過是浮雲而已,而宇宙的深處只在這些浮雲山脈的山脊邊緣和懸崖絕壁之間展開——象徵那莊嚴而又崇高的沉靜和秩序。宇宙的深度和神祕不在浮雲和陰暗之處;它的深度須在沉靜澄澈的太空之中去尋。請在去睡之前再看一看這些滿布繁星的灣流和海峽,如果它們有什麼觀念或夢境傳給你,也不要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