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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很難讓我相信。”
我們互相盯視着。猴子眼上方戴一頂紅白無檐帽,使他看上去像一隻正在做表演的黑猩猩。我們周圍有許多實實在在的東西,太陽,大海,小船。我繼續對他微笑,但他已經笑不出來了。似乎我提到了歌聲便是有失檢點。他彎下腰去安裝起動曲柄。
“我來吧。”我接過曲柄,“我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惹你生氣。我不再提它了。”
我彎下腰,轉動曲柄。他突然把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不生氣,尼古拉斯。我不要求你相信。我只要求你裝成相信,這應該比較容易吧。”
說來奇怪。他只一個動作,稍微改變了一下表情和說話的聲調,便緩和了我們之間的緊張狀態。一方面,我知道他正對我施以某種雕蟲小技,像灌鉛的骰子那樣的雕蟲小技。另一方面,我可以感到,他畢竟開始對我有了一些好感。當我發動引擎的時候,我心裏想,如果這是必要的代價的話,我可以裝出受到愚弄的樣子,但絕不真正受他愚弄。
我們的小船開出了小港灣。引擎很響,說話不便。我往水裏看,可以看到五六十英尺深,灰白色的亂石上佈滿了星星點點的黑色海膽。康奇斯的身體左側有兩個皺起的傷疤,一前一後,顯然是槍傷。右臂上方還有一處舊傷痕。我猜那都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受的傷。他坐在那裏掌舵,看上去像個甘地式的苦行者。但是到達皮特羅卡拉維時,他站了起來,熟練地用深色的大腿頂着舵柄。經過多年的陽光暴曬,他的皮膚已經變成了紅木般的赤褐色,同島上的漁民一樣。
岩石全是特大的礫石,奇形怪狀,光禿禿的。此時因爲靠得很近,所以比我在島上時看到的要大得多。我們在五十碼外拋下了錨。他遞給我一副潛泳面罩和水下呼吸管。這些東西當時在希臘是買不到的,以前我從未用過。
他的雙腳緩慢地在水中拍打着,有時還停了下來,我跟在他後面。海底是個寬廣的世界,有許多巨大的岩石,其間有魚羣自由自在地遊弋。有扁形的魚,身子呈銀色;有細長快速遊動的魚;還有旋轉對稱的魚從石縫裏鬼鬼祟祟地探出頭來;鐵青色的小魚樣子鎮定自若,紅黑相間的魚顯得躁動不安,青綠相間的魚扭捏招搖。他帶我參觀了一座水下宮殿,那是一個巖洞,光柱照射進來,投下淡藍色的影子,大隆頭魚懸浮其中,有如處於催眠狀態。小島的另一面,岩石陡峭而下,底下是一片難以識別的迷人靛藍。康奇斯把頭浮出水面。
“我回去把船開過來。你待在這裏。”
我繼續往前遊。一羣金灰色的魚跟上了我,有好幾百條。我轉彎,它們也轉彎。我往前遊,它們跟在我後面,還真有點希臘人過分好奇的特徵。後來我躺在一塊水下大石板上,石板周圍的水熱到差不多可以洗澡的溫度。小船的影子正好投在石板上。康奇斯領着我往前遊,來到兩塊巨石中間的一道深縫裏,那裏掛着一條繩子,末端繫着一塊白布。我在水裏像一隻鳥,懸浮在上方,等待着他要誘捕的章魚的出現。不久,一根彎彎的觸鬚悄悄伸出來,觸了一下誘餌,接着又迅速甩出了兩根觸鬚。他開始熟練地把章魚逗上來。我自己也曾經試過,深知並不像村裏的孩子們玩起來那麼輕巧。章魚緩慢地旋轉着,很不甘願上來,但又不得不上來,身上的那些肉都是喫了淹死的海員以後長出來的,帶有吸盤的腕伸展出來,四下裏搜尋着。康奇斯突然用魚叉把它叉到船上來,用一把刀剖開它的墨囊,一下子就把內臟全翻了出來。我自己也爬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