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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來看着她的臉。臉色蒼白,臉蛋臃腫,眼睛永遠因爲抽菸的煙霧而眯縫着。那煙霧有如表演能樂時用的面具,不過和她那帶倫敦口音的洪亮聲音、她裝出來的無情和傷感情調配在一起,似乎還頗諧調,儘管有些怪異。但是此時她表現出非同尋常的慈愛姿態,從桌面上伸過一隻手來,拍了拍我的手。我知道她比莉莉·德·塞特斯小五歲,但她看上去彷彿比後者大十歲。按平常標準來看,她說話下流,顯然屬於我父親最痛恨的那一類人,他把這種人看成比該死的社會主義者和該受詛咒的白廳[19]空談家們更爲低劣的一類。此時,我眼前幻化出他站在公寓房門口的形象:咄咄逼人的藍眼睛,濃密的上校鬍鬚。呈現在面前的是未經整理的長沙發,生鏽又發臭的舊煤油爐,亂成一團的桌面,牆上到處塗滿了與性和胎兒有關的耀眼的抽象派油畫,還有亂七八糟的舊陶器、舊衣服、舊報紙。但是我心裏明白,她的短暫動作和她臉上的表情所體現出來的人間溫情,比我在自己家裏得到的要多得多。然而那個家,那些年代仍然對我起着支配作用,我不得不把自然產生的反應壓抑下去。我們的目光越過我無法跨越的鴻溝相遇了。她願意奉獻暫時的粗放的母愛,我又成了和過去一樣的孤寂的兒子。她把手縮了回去。
我說:“說起來太複雜了。”
“我一整天都有時間。”
她的臉透過藍色的煙霧凝視着我。忽地,那臉看上去像訊問者的臉一樣沒有表情和富有威脅性。我喜歡她,我喜歡她,但我覺得她的好奇像一張網圍住我。我就像一種怪異的寄生類動物,只能在一種罕見的情況下以岌岌可危的共生方式生存。他們在審判時講的話錯了。不是我有意傷害女孩子,而是女孩子成了我接觸常人、接觸社會、接觸敞開的心扉的唯一途徑這一事實對我構成了傷害。從這個意義上說,我纔是真正的受害者。
我只想和一個人談話。在這個願望實現之前,我無法動彈,不能前進,無從計劃,不能進步,不能變成更好的人,一事無成。在這個願望實現之前,我隨時都帶着自己的奧祕和祕密,把它當成護衛神,唯一的伴侶。
“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肯普。不是現在。”
她聳聳肩,用女巫般冷冰冰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彷彿給我卜了最壞的一卦。
門外傳來一聲叫喊,那是兩週來打掃一次樓梯的老太婆。我的電話鈴響了。我跑回樓上,電話鈴聲隨時都會停掉,我急忙抓起聽筒。
“你好,我是尼古拉斯·於爾菲。”
“哦,早上好,於爾菲。是我,桑迪·米特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