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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告訴那個餓漢。”我命令他說。他順從地去了,一路上繼續唱着歌。
我看到那餓漢從他坐着的那塊石頭上掙扎着站了起來。他跌跌撞撞,東搖西晃,用那雙像針一般刺人的胳膊肘把所有的人推開,連爬帶滾地到了牆跟前那個吊死的人正在晃盪的地方。他像一個小孩子似的興高采烈地咧嘴笑着,牙齒磨得格格直響。但願能喫到一小塊腿肉!但他來晚了,其他一些強壯有力的人比他先到。他們相互抓着,咬着,蜂擁而來,把吊死者的屍體圍得水泄不通。他們啃着死者的腳和腿,煞是有味地嚼着,被啃的骨頭咯吱吱地亂響。大家怎麼也不讓這個餓漢進到圈子裏邊去。於是,餓漢只得蹲下來,眼巴巴地瞧着別人喫,饞得直舔他那粗糙得像銼刀似的舌頭,從他的空蕩蕩地張大着的嘴裏,傳出持續的號叫聲:
“我——餓——啊!”
真是可笑:一個人爲着飢餓者死了,而這個飢餓者卻竟連死者腿上的一小塊肉都沒能嚐到!於是我笑了,另外一個麻風病人也笑了。他那個妻子呢,連忙笑盈盈地睜大她那狡猾的眼睛,然後又把眼睛閉上,她沒法眯細眼睛,因爲她沒有睫毛。
餓漢愈來愈感到憤懣,更加大聲地號叫着:
“我——餓——啊。”
他的嗓子不再嘶啞了,變得純正、明晰、尖利,像是金屬發出的鏗鏘聲。這聲音往高處衝去,衝撞那牆,但立刻被那牆彈了回來,只得在黑乎乎的深淵和灰禿禿的山巔上回蕩。
不久,所有麇集在牆邊的人都哀號起來。人真多啊,像是一羣蝗蟲,他們貪饞飢餓得也像蝗蟲,使人覺得好似被燒成焦土的大地本身因爲不堪忍受的苦難正張大岩石的巨口,號啕大哭。這一大羣人,就像被狂風吹颳得倒向一邊的枯樹,歪斜着身子,向那牆伸出瘦骨嶙峋的、可憐巴巴的雙手,抖抖索索地祈求着,顯得那麼地絕望,連頑石都爲之顫動,連灰藍色的密雲也都慘然地、羞愧地逃逸了。但那牆卻依然故我,一動不動,高聳入雲地豎立在那兒,對於這片震裂着、刺破着渾濁的臭烘烘的空氣的慟哭聲,漠然無動於衷。
大家的眼睛都用發自內心深處的火一般的目光,射向那牆。這些眼睛企盼而且也相信這牆立即就會倒塌,從此出現一個新世界。由於這種信心,他們眼睛發花了,彷彿看到牆上的磚石已經在動搖,那條由牆根直至牆冠的、吸飽了人類鮮血和腦髓的磚石的巨蛇,已經開始蠕動。也許,這只不過是我們眼睛裏的淚水在抖動,而我們卻誤以爲是這牆在抖動。於是我們的哀號聲更加尖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