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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里神父溫順地、心灰意冷地聽着她唸叨,而娜思佳則待在屋外,就坐在緊閉着的護窗板底下那片長滿牛蒡、飛廉和蕁麻的地上,玩着布娃娃。她的遊戲每回都是:布娃娃犟頭倔腦地不聽話,她就處罰它,死命地擰它的手臂,擰它的腿,還用蕁麻抽它。
瓦西里神父第一回見到妻子喝得酩酊大醉時,一看到她那挑釁的、激動的、苦中作樂的神情,就知道她這輩子將永遠這麼縱酒下去了。他不由自主地縮攏身子,莫名其妙地喫喫竊笑起來,一邊搓着乾枯、發燙的手。他久久地笑着,久久地搓着手,但終於醒悟過來,轉過身去,背對着正在哀哀哭泣的妻子,竭力想忍住這不合時宜的笑,可還是忍不住,又偷偷地撲哧笑了一下,活像個小學生;但是他馬上斂容不再嬉笑,上下頜緊抿得像是鐵鑄的,怎麼也張不開來,面對着心煩意亂的妻子,他講不出一句慰藉撫愛的話。後來,妻子睡着了,神父給她一連畫過三個十字後,跑到果園去找娜思佳,可找到之後,卻只是冷冷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就跑到田野裏去了。
黑麥已經長得很高,神父在麥田中間的一條小路上走了很久,兩眼望着腳下泛白的浮土,路上有的地方留着很深的鞋後跟印子和不知什麼人的光腳丫的腳印,那些圓圓的腳印清晰得跟真腳一般無二。貼近路邊的麥穗,不是被人掐得、就是被人踩得倒伏了下來,有的索性橫在路中央,一串串麥粒給踩扁了,變成黑乎乎的顏色。
瓦西里神父在小路的拐彎處站停了下來。在他左右前後,長在纖細的麥稈上的沉甸甸的麥穗,如波浪起伏般地向四面八方湧去,一直湧向很遠很遠的地方;而在他頭頂上,則是無涯無際的、熱得發白了的天空,此外就空無一物了,沒有樹木,沒有房舍,也沒有人影。只有他一個人悵惘地、孤零零地置身在密密層層的麥穗中間,面對着火傘高張的天空。瓦西里神父舉目望着蒼天(他眼睛很小,眼窩深陷,眼珠漆黑如炭,被天上的烈焰照得炯炯生光),把兩隻手按在心口,想向蒼天籲求什麼。然而他那好似鐵鑄的上下頜卻只是顫抖了幾下,張不開來。他使出喫奶的力氣,把牙齒咬得格格直響,終於使上下頜開啓了,他的嘴巴隨着這個好似在抽搐地打哈欠的動作,響亮而又清晰地對天喊道:
“我——信仰你。”
這聲祈求的哀號瘋狂得跡近於挑戰,無聲無臭地消失在廣漠無垠的天空和密密層層的麥穗之中,沒有激起一息回聲。接着,他像是在駁斥什麼人、狂熱地說服什麼人、警告什麼人似的,又一次哀號說:
“我——信仰你。”
回到家裏後,他又一根樹枝一根樹枝地修復他那被毀壞了的蟻穴:跑去查看牛奶擠得怎麼樣;親自給愁眉苦臉的娜思佳梳理她那又長又硬的頭髮;然後不顧天色已晚,騎馬趕到十俄裏2外,去請縣裏的醫生診斷他妻子的病情。醫生給了他一小瓶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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