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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樣的!好樣的!好樣的!”
他這是在誇獎密探、警察和士兵以及所有保衛他生命安全的人,他們那麼及時、那麼巧妙地把行刺的事通知了他。但是他在翻動身體、稱讚保安人員、撇着嘴巴嘲笑恐怖分子愚蠢無能的同時,卻並不敢相信自己已經脫離危險,並不敢相信生命不會突然離開他。人們策劃要殺死他,雖然死亡對他來說目前還只不過是一些人的圖謀,還只不過存在於這些人的思想之中,但死亡彷彿已經站在這屋裏,站在他身旁,只要這些人還未落網、他們的炸彈還未被繳獲、他們還未被關進堅固的監獄以前,死亡就絕不會離開他。瞧,死亡就站在那個角落裏,沒有走掉——也不可能走掉;它就像一個服從命令的哨兵,絕不會擅離崗位。
“下午一點鐘,大人!”這句話用各種語氣在他身邊迴響:一會兒像是在幸災樂禍地嘲笑,一會兒又怒氣衝衝,一會兒則顯得頑固、死板。那情況,就像在臥室裏擺了一百臺上足發條的唱機,一臺接着一臺,以白癡的那種勤奮勁兒喊着那句預先灌製好的話:
“下午一點鐘,大人!”
明天的這個“下午一點鐘”,不久前還和其他鐘點沒有絲毫區別,無非是金錶上的指針沿着刻度盤平靜移動時所表示的一個時辰,而現在卻突然變成了一種必然應驗的凶兆,從刻度盤上跳了出來,豎直身子,獨立生存,變成了一根又大又黑的界標,把全部生活一分爲二。彷彿在它之前或之後,世上從未存在過時辰,只有它這個蠻橫、傲慢的時辰纔有存在的特權。
“怎麼?你想幹什麼?”部長氣呼呼地問道。
所有的唱機一齊吼道:
“下午一點鐘,大人!”而且那根黑色的界標還冷笑着對他鞠了個躬。
部長咬了咬牙,從牀上坐了起來,用手掌捂着臉——這個該死的夜晚,他怎麼也睡不着了。
他用腫脹的、抹過香水的雙手捂着自己的臉,十分清晰地想象着:明天上午他怎麼起牀,對將要發生的事一點也沒有料到;後來又怎樣喝着咖啡,對將要發生的事還一點也沒料到;喝罷咖啡就到門廳去穿大衣了。他自己也好,給他穿皮毛大衣的守門人和端咖啡的僕人也好,都不知道無論喝咖啡和穿皮大衣都已經毫無意義;因爲只消再過幾秒鐘,所有這一切——皮大衣、他的軀體以及喝進肚子裏的咖啡——都將在轟的一聲爆炸中毀滅,被死神帶走。瞧,守門人正在把玻璃門打開……正是這個可愛、善良、和氣的守門人,這個長着一雙深藍色眼睛的士兵,胸前掛滿軍功章的守門人,在用自己的雙手把那扇可怕的門打開——因爲他一點也沒有料到將要發生的事。所有的人都笑盈盈的,因爲他們也同樣什麼都沒有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