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洛伊·山多爾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h3>7</h3>

我搬到布達一個熟悉的街區,每天都小心翼翼、疑心重重地過橋去佩斯。我在“血原”[334]街角的一幢古老、破敗的布達公寓樓裏租房住下,我房間的窗戶對着亞諾什山,在窗下深谷裏的“血原”上,軍官們帶着他們的女兒騎馬,老婦們在黃昏中遛狗,直到軍需部嚴令取締了布達的“狗天堂”。每天下午我都要去佩斯辦事,之後儘可能坐出租車殺回布達;只有當我透過隧洞瞥見克麗絲蒂娜廣場蔥綠的樹冠時,我纔在鏈子橋的布達橋頭深換一口氣。我不信任佩斯。在那裏,我覺得什麼都沒有滋味,葡萄酒沒味兒,飯菜也沒味兒;咖啡館的“黑湯”讓我喝了頭疼。我有許多年都難以擺脫這種孩子式的不安、沉默和懷疑。我在布達可以更暢快地呼吸。我曾在這裏住過一次,就在這一帶,在米柯大街的街角,在那棟位於“血原”一角、搖搖欲墜的兩層樓裏;我寄宿在樓內一位年過八旬的老婦人家中,住在一套煤油燈照明、堆滿彼德邁式傢俱、晦暗憋悶、讓人不舒服的公寓裏,不過,那裏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很“熟悉”,就像在外地的父母家中,我在拱牆之間感覺不到那種“佩斯厭惡症”,感覺不到那種說不清道不明、對無法克服的陌生感所抱的幼稚恐懼……我現在住的那棟樓,恰好在以前住過的老房子對面,在一條寬闊、陡坡、種有兩排繁茂的栗子樹的街上。克麗絲蒂娜是一個古老的街區,有着小城的寧和,有並非絕對無害的流言蜚語,有羞澀的人,也有傲慢的人,樹木蔥蘢,綠草茵茵,有爛白菜味,有年久失修、租金便宜的公寓樓,有簡陋的小酒館和東倒西歪的咖啡館,還有春夏的情愛——在秋冬季節,愛情彷彿死掉了一般,或是遷離了克麗絲蒂娜街區——我來到這裏的第一感覺就是,它能給予我隱祕的家的幻影……在這片街區,在這些酒館,就連飯菜都很“熟悉”,不好喫也不難喫,只是“熟悉”而已。我在這裏開始生活。

我想在這裏生活,我想留在這裏。當我在第一天夜裏躺在布達的老房子裏——那種住有多戶人家的公寓樓,樓裏的每位家庭成員都能攤上一兩扇門窗——我想起了貝爾熱尼[335],漫不經心地想着,就像一個經過毫無目標的漫長流浪之後回家的人:“我想死在這裏。”當時我還不可能知道,這一個願望並不那麼簡單。我還不知道,絕大多數匈牙利作家對命運的願望都是:掌控他們生活的權要們能允許他們在自己——用貝爾熱尼的話說——“鋪過一次牀”的家鄉死去。或許,這是生活所能給予的最奢侈的禮物。我懷着天真的熱情試圖在布達建造一個“家”。若在十年之前,我無法想象自己會過另外一種不住在旅店、不睡在皮箱中間的生活,要是有誰預言我有朝一日會爲吸塵器砍價,我肯定感到很惱火……慢慢地,我在這棟老房子裏爲自己經營出了一個類似“家”的地方;我們從家裏從巴黎搬來快要散架的破傢俱,我們還頗有預見地帶回來幾把來自剛果農村、用樹根雕成的非洲太師椅。後來,我把我的書擺了出來,買了一盒捲菸紙和黑塞哥維那菸絲,自制捲菸,開始了布達的生活。

當然,“布達的生活”並非風平浪靜;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逃走一次,有時一走就是半年,回巴黎或倫敦;但是這個“家”,當然也可能是別的什麼,總是能夠吸引我回來;我總會重返布達的原因,大概不僅出於我擁有了吸塵器和非洲太師椅的快樂。匈牙利語讓我痛苦,也使我鎮靜: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完美地學好它;有的時候,我又覺得自己掌握得遊刃有餘,瀟灑自如,輕鬆得像是出於本能。服從於某條不成文的法規,我也在一家布達咖啡館裏安營紮寨,以符合常人眼中“在咖啡館裏度過一生”的匈牙利作家身份;我對這種浪漫、自由的世紀初理論是如此相信,以至於自己也亦步亦趨。要知道,國外的作家不泡咖啡館;在倫敦,連像樣的咖啡館都沒有……但在布達,我認爲自己應該努力躋身於當地的作家圈,應該到作家如樣品一般在展窗後蒙塵的咖啡館去。我安營在克羅地亞花園對面一家破舊、安靜的布達咖啡館裏,那裏每夜都開到天亮,我跟領班跑堂和賣雪茄的小販交上了朋友;很快我就察覺到,我在咖啡館裏接到的信和電話,要比在家裏接到的多,找我的人也都是先到咖啡館,然後纔會去我家看看……我要適應這裏的氣候,不過這倒不是一件困難事。咖啡館的人對我都非常友好,他們小心、溫和地容忍我的個性,桌子上總擺着墨水缸、英式鋼筆、清水和火柴;我開始覺得自己是“真正的作家”,是一位家鄉人理解的那種作家,並開始信心十足地環顧文學的風景。在國外,在混亂、嘈雜、擠滿了粗魯的跑堂和推搡的客人的國外咖啡館裏,似乎缺少的就是這個:帕納塞斯山[336]的寧靜,擺在咖啡桌上的清水和墨水——就這樣,我終於裝備齊全地開始了工作。

就像一個怎麼也該在自己支起帳篷的地方進行一些征服、佔領一些地盤的殖民者,我也逐漸開始打造自己佔領布達的計劃。由於住在閉塞的城區,居民們互不信任地蒙上面紗。在克麗絲蒂娜,住了許多退隱的和活躍的“顯要人物”,而那個街區本身就那麼居尊恃傲,誰也不會先開金口向別人問好……以前我在任何地方,都沒見過像在布達林蔭道上遇到的這般沉穩持重、姿態高傲的紳士。我也開始仰頭挺胸地散步,等着從隔壁街上出來的送煤工先開口跟我打招呼。布達人的矜持超過了英國人的謹慎。似乎每個人都想用聖伊什特萬[337]的王袍遮蓋自己位於布達公寓樓內、相當大面積沒有“供暖”、堆滿“匈牙利彼德邁式”傢俱的三室住宅。克麗絲蒂娜有點像格拉茨[338],匈牙利中產階級的退休官員住在這裏,像我這種只打算在這裏小住一二十年的“趕路者”,在這裏不會受到特別的尊重。我非常想掩飾自己的職業,因爲在這一帶還算受人尊敬、能讓人忍受的最後一位作家,大概是維拉格·貝奈代克[339]。我極力適應周圍環境,因爲我熟悉並喜愛這個清教徒式虔誠,以自己的方式審慎閱讀並注重修養,在生活方式和道德方面質樸得可愛、嚴肅得可敬的匈牙利中產階級——不管怎麼說,他們跟我也算是親屬,我理解他們的抱怨和憤懣,也理解他們不喜歡我身上的什麼東西,而且當他們排斥我身上那些對他們來說陌生、可疑的東西時,我從心裏認爲他們有些道理。

在這一帶住着各種親屬;伴隨他們的焦慮和誘惑、同情和厭恨,我慢慢地開始了我的布達生活……在外人眼裏,這裏人的生活方式顯得樸實、單純;在家中的牀頭櫃上總擺着一些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名字的雜誌;當地常住居民讀的那些作家的文學作品,我只通過拐彎抹角的途徑聽說過。影響到這裏的那些文學潮流,在官方文學市場上沒有人知曉——雖然在書店櫥窗裏擺的同樣是那幾位“明星”或官方文學的殘廢軍人,但是私下裏,匈牙利的中產階級卻以神祕、宗派的方式繼續固執地閱讀那些不知名的、全家人愛讀的書籍。有一天,在我住所的窗前,人們爲作家P. 薩特馬利·卡洛伊[340]立了一尊雕像,今天這代人恐怕已經很少有人能再聽說到這個名字——但在克麗絲蒂娜街區,即使在今天,他仍然是一位流行作家,他的長篇小說《艾爾代伊的指路明星》或《伊莎貝拉》在這個街區裏被人們爭相傳閱。有一段時間,當地的商人們見到我會畢恭畢敬地問好;後來我才知道,有人在這一帶傳說我是“房產商”。當他們瞭解到真相,發現我只不過是一位作家時——在克麗絲蒂娜所有真相都會被揭開——他們繼續向我問好,但不再那麼畢恭畢敬。大多數時候,他們只是向我回致一個問候。在街角巡邏的警察,好像也對我加強了監視,經常記錄我的行蹤,好像我是一個違規的養狗者。我慢慢明白了,在克麗絲蒂娜街區,我是一個可疑的人。

<h3>8</h3>

“噢,噢,但您之後將會寫什麼呢?”在佩斯,在咖啡館裏,人們經常這樣問我,而且毫不掩飾心中的惡意。

是啊,在這之後我會寫什麼呢?我望着咖啡館桌子上的那杯水,心裏暗想:愛寫什麼寫什麼。我不知道他們對我抱着什麼期待,而且我對此也不感興趣。大概等待我的也沒什麼別的,只有我的毀滅。我感覺這個挺自然,挺人性。與人相關的“文學生活”,不可能比寶石經紀人或肉食加工者的商行更清潔,更高貴。在這場競爭中失敗的人(所有創作上的競爭也一樣,作品不僅是爲自己創作,還服務於什麼,當然也可能是爲反對什麼或什麼人),跟失敗的銀行家或破產商人一樣被套上了枷鎖。

其它小說推薦閱讀 More+
70年代的穿越人員

70年代的穿越人員

檸檬味糖
關於70年代的穿越人員: 宋知雨大學畢業後,勤勤懇懇“搬磚”誰知一招穿越打的措手不及。誰知在這個世界上混的風生水起,娃娃一個接着一個來,誰能告訴她怎麼養娃娃。
其它 連載 43萬字
[星際]不想歸來的王者

[星際]不想歸來的王者

夏嵐
其它 連載 56萬字
陸青鸞宇文寒翼

陸青鸞宇文寒翼

戰王爹爹,神醫孃親的馬甲又掉了
【甜寵 虐渣 雙強雙潔 大爽文……】陸青鸞一穿越就被某死男人,強送了三個萌寶,好在她馬甲多,帶着娃虐渣渣,掐白蓮,滅綠茶,一樣沒落下。三寶炸翻京城,她正爽的不要不要的,某權勢滔天的男人居然找上門來,“生了本王的娃,還想跑?”大寶:“你誰啊?我們的爹爹死好多年了。”二妞:“墳頭的草據說都有你這麼高了……”三寶:“啊,難道爹爹詐屍了?快打死這個死殭屍,...
其它 連載 14萬字
畢業後我當了龍王

畢業後我當了龍王

林知落
龍二代薛沉慘遭暗算,意外流落凡間,只能借了具肉身,低調發育。 . 在人間,薛沉認識了英俊混血兒簡蘭斯,兩人頻頻遇上妖怪作亂。 簡蘭斯把薛沉護在身後:別怕,我是獵龍騎士的後代,有屠龍之力,我會保護你的! 薛沉鎮
其它 完結 65萬字
從下山開始無敵

從下山開始無敵

秦來貓
簡介:秦龍爲查詢多年前的家族真相與三位傳奇師姐告別,毅然下山,橫推四方! ps:本文殺伐果斷、主角不聖母、不管閒事,純熱血爽文!
其它 連載 303萬字
秦彥蘇夢妍的小說

秦彥蘇夢妍的小說

小生喫豆腐
秦彥幫助前妻成爲江都首富,換來的是離婚和淨身出戶!\r\n前妻:“明天帶着你女兒滾出我的房子!”\r\n當日!\r\n大佬:“告知全族嫡系,明天是秦爺喬遷之喜,務必放下手中的所有事務,爲秦爺搬家!違者,逐出族門!”
其它 連載 462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