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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完後,父子倆彼此望着對方的眼睛,沉默無語。在主庭院中央豎立着一座雕塑,那是一尊高大的士兵銅像,他端槍指向暴君的胸膛:男孩感到這從頭到腳一身戎裝、荷槍實彈的雕像似乎要從基座上跳下來,開始手腳並用地奔跑起來。老笨蛋……他嚅動着雙脣重複着,以此安慰父親;這個時候,他對父親萌生出無盡的悲哀。父親站起身來,走向桌子,在書本之間摸索着,像在尋找什麼,他意識到孩子正在注視着自己的舉止,於是聳了下肩,快步走出房間。從那以後,他倆很久沒再這樣對視過,彷彿兩個人被一次傷人的、撒了謊的祕密捆綁在一起。

很久以後,十年之後,父親在這裏,坐在桌旁,在燈的光傘下,仔細觀察一個切片。這時,男孩走進屋來。那是一個冬天的午後。男孩止步,站在光傘外的昏暗中;但是父親伸出手招了招,讓他靠得更近一些。兩個玻璃片間黏附着那發藍發乾的物體,那些斑塊與線條,看上去就像地圖上描繪的某個國家的版圖。父親用他嶙峋的手指,沿着這幅特殊地圖上的線條,摸着分叉與凸點,手指尖小心追隨着蜿蜒曲線的所有轉折,一直到這根線條延伸至邊緣,出現斷點。他對着那裏輕輕彈着玻 璃片。

“這是我做過的最漂亮的一個切片。”父親說。

男孩知道父親的手指正在一個人腦的圖畫上游移。這幅畫變化多端,充滿了危險和不安的轉折。這是一幅多麼神奇的地圖啊!他想。父親俯身湊近玻璃片,反光映在他的臉上,那張臉浮現出一種好奇的神情,那是一種痛苦的、無能爲力的好奇——這種緊張情緒在他的臉上擠出一抹露齒的微笑,一改他平時一貫模式化的表情。他並不情願地也將身子探低下去。父親的手指繞着圈,摸索着畫中的一個點,在那一點,曲線糾纏成一個結並四下發散。他就像一位地理學家,看着一處陌生地的地圖卻完全不知所終;他又像是一個醫生,在病人身上焦躁不安、無能爲力地摸索着,查找一個並無跡象的隱祕痛處。

“這是一個盧森尼亞注的農民,”父親若有所思地說,“有一天他殺掉了他的全家:他的父母,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這是我做過的最漂亮的切片。”

他朝那發藍、變乾的物體俯下身。父親的臉上飽受折磨的、緊張的好奇消失不見,他的臉變得空洞漠然,沒有一絲表情。他用皮包骨頭的手將切片推到一邊,毫無生氣的眼睛困惑不解地望着前方。晚上,父親拉了一會兒小提琴。他每天晚上都要拉;他拉琴的時候,誰都不能進入他的房間。晚飯後,父親又回到自己的房間,用一個小時的時間與那自高自大、與他作對的樂器進行搏鬥。那件樂器發出殺人般的聲音。父親從未學過拉小提琴,是某種慚愧和羞恥的情緒拽着他,讓他從未向任何人求教。拉得真是糟透了,男孩暗想,他感覺父親存心這麼拉琴。父親自己也知道,他的琴技是一種自高自大的無望嘗試,可是不能容忍有人當着他的面挑剔他的琴技。這折磨人的琴聲充斥了整幢房子。父親一晚又一晚地跟小提琴苦苦搏鬥,在男孩心裏,像是父親在每個夜晚都獨自在屋裏做着醜陋不堪、令人唾棄之事,而所有住在這裏的人都爲此感到幸災樂禍。每逢這種時候,男孩就將自己關進房間。他坐在黑暗中,用雙手捂住耳朵,緊咬着嘴脣愣愣地發呆,等待,好像父親正做着什麼傷害人的齷齪事。那把小提琴現在被擱置在儀器櫃的頂上。

男孩將父親的死亡,想象成一幅山崩地裂的末日景象。不過至今爲止,並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全部算上,也無非是父親假期回家時變得比以往更加沉默。男孩戴上帽子,不情願地朝那書桌鞠了個躬,從房間裏走出來。

他在樓梯上碰到了姨母。姨母身穿正裝,嘆息一聲停了下來,他們彼此親吻了面頰。姨母要男孩穿好大衣,並且不要回家太晚。就在這一刻,他忽然希望姨母能把自己摟進懷裏,他想向她傾訴一切。

樓梯很陡,盤旋成一個半圓形。樓梯旁的牆上掛着一些描繪這座城市古老的石頭房屋的版畫,將整棟樓烘托得品位高雅。樓梯上鋪着用多種顏色編織的厚重地毯。玻璃門廊一度曾是父親病人們的候診室,那裏浸着陌生人的氣味,還有從父親醫用櫥櫃中輕微滲漏出的、刺鼻的碘酒和乙醚的氣味。埃爾諾父親的氣味是麪粉膠與生皮子味。貝拉父親的氣味裏充滿了各種東方香料、鯡魚和未加工的水果枯萎的味道。迪波爾家裏瀰漫着薰衣草味和貧窮、疾病的氣味,還有戰爭和醃製皮革的味道。每家每戶都填滿了代表着父親的手藝的特殊氣味。然而格侖兄弟家的房間是無味的,就像一件已經過時了的夜禮服。阿貝爾對於那裏的記憶,像是輕度的、未過量的乙醚的麻醉,以及豔麗卻令人迷亂的各種氣味的混合。

屋裏的每一處空間,都根據氣味存留在他心裏;他只須辨識味道,一個個房間便都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在廚房與飯廳中間的黑暗走廊上,姨母儲存着家中的醫用物品:松節油、乙醇、氨水、汽油、氯水、礦物油,並且每一種都有大量的存貨,因爲戰爭期間,商品變得尤其稀缺,姨母現在也是剛完成了一次祕密、精明的採購回來。在她那鉤織的網兜裏裝了兩公斤搶回來的澱粉、大米和新鮮的咖啡。只要她去城裏,總會把網兜掛在手臂上。她黑色的帽子戴在她濃密的頭髮上,帽檐下總是垂着爲悼念某人的黑紗。她堅挺的黃色鼻子碰觸到男孩的臉頰,很涼。當初,艾泰爾卡作爲客人和一位遠親來到這個家時,只打算住一小段時間,但是因爲母親過世,她留了下來,像是女僕,也像母親的替身,她不領工錢,時刻準備離去,她是一個固執的人。阿貝爾愛她。她是他鐘愛的“另一個世界”,她說話總是很平和,她自己沒有孩子,卻以她的堅定和愛寵對他們——對這兩個人,父親和男孩——不離不棄,她在他們身上也構築了她自己。代替小狗小貓,這位老姑娘把這兩個人養在身旁。阿貝爾知道,艾泰爾卡會願意爲他們而死。然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敞開心扉地交談了。這幢房子很壓抑,房間低矮,把它比作溫室會更恰當。房子裏潮溼,悶熱,像蒸籠一樣。雙層屋頂下的房子是黃色的和壓抑的。紅色的雨水槽勾勒出黃色外牆和門的輪廓,門用油漆漆成了綠色,兩邊掛着鐵質的燈。院子也是一樣,城市老房子巴掌大的院落,只有幾平米,擁擠得讓人感覺像溫室,三面都圍着高高的防火牆。夏季,院子裏長滿茂密的雜草。自從母親過世,共有三個人生活在這幢房子和這個院子裏:艾泰爾卡、父親和阿貝爾,他們像是隱居在此,人員很少發生變化。阿貝爾後來想,也許艾泰爾卡曾愛過父親,也許有過那麼一段時間,在她對父親的敬重裏曾包含有別的成分。但從來沒有人談論過這個。他也只是記得在童年時期,有過暴風雨欲來的氣氛;頃刻之間,房間暗了下來,而在電閃雷鳴的黑暗中,並未落下一滴雨,光明很快驅趕走了暴風雨,只剩下期待還留在人們的神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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