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夜 白茅嶺之狼一夜 (第3/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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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一連下了十天。從白茅嶺農場建立的那天起,就未曾下過這麼大的雪。自狼在監獄裏喫人那晚以後,白茅嶺人人自危,爲了避免在睡夢中葬身狼口,他們輪流說鬼故事嚇唬自己。狼的體形雖大,骨頭卻很纖細,傳說有縮骨之術,能鑽進很小的洞或縫隙。毫無疑問,又是那頭復仇的母狼。
唯獨老獄警,照舊抽着大前門,蜷縮在宿合火爐邊,迎來一九七六年的最後一天。默算日子,等到過完年,還有四十九天,就能熬到退休回上海了。
這天黃昏,勞改犯點名時,發現少了一個人。
幹警們搜索了整個監獄,包括白天活動過的荒野。
冬天出來勞作的犯人不多,崗亭外放哨的士兵,偶爾也會走神,尤其當風雪瀰漫,模糊了視線之時。那年頭的白茅嶺,越獄並非難事。別說是人,連狼也能翻牆。某年夏天發洪水,磚砌的監獄全被沖垮,有幾個囚犯和幹警一起被淹死。水田和茶園緊挨着山林,夏天下地勞動的時候,趁着別人稍不注意,囚犯就能輕易逃跑。
越獄者的結局,無外乎幾種——被執勤的哨兵開槍擊斃.被軍警搜捕抓回來槍斃.逃到山上被狼喫了。還有更慘的,九死一生逃回上海,家裏人卻不敢收留,身無分文還沒有糧票,露宿街頭,飢寒交迫,爲了能喫上口飯,索性再奔回白茅嶺報到。
若在平時,早就全員出動搜捕了。不過,今晚零下十五度,在這樣的雪夜上山,等於自殺。越獄的犯人也是昏了頭,就算僥倖沒被凍死,也會成爲飢餓狼羣的晚餐。監獄決定,等到明天清晨再行動。但到那時候,要搜捕的就不是逃犯,而是逃犯的屍體了。
白頭髮的老獄警,蹲在監獄門口,給自己點上最後一支菸,努力回憶逃犯的臉,想着想着,卻串到了別的什麼面孔上。不同的臉像烙蛋餅似的,金黃的壓着土黃的,從焦香四溢到冰冷僵硬。
雪,下得稀稀落落。月亮快從濃雲間露出頭了。白茫茫的山上點綴着黑色的毛竹與桔樹。站在監獄前向東望去,山頭輪廓分明,右邊露出一道陡峭懸崖,突出的側面很像獅臉。那片山崖,又名獅子口,相傳曾是宋朝岳家軍抗金的古戰場。
平常這個時候,老獄警就要回去值班了。那幾個來自提籃橋、在白茅嶺監獄相伴了三十年的老囚犯,只有聽到他夜巡的腳步聲,才能睡得安穩。他清點兜裏的煙,剩下一包半,剛夠應付七八個鐘頭。而這一夜,還漫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