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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瓜又拿出帶來的刨花魚,三個人坐在雪屋中喫了充飢。那是剝皮之後凍成冰棍兒的哲羅鮭,三五尺長一條,用刀削成刨花兒似的薄片,蘸點兒野辣椒直接放到嘴裏,喫起來格外鮮涼爽口。長白山的獵人冬天進山,總要帶上幾條凍得梆硬的魚。喫過魚肉,剩下的魚骨、魚頭放到熱鍋里加上山辣椒和血腸一起煮,一口下去熱辣辣、滑溜溜,冰天雪地中喝上這麼一大碗,別提有多暖和了。二鼻子掏出一瓶“悶倒驢”,他自己先喝了幾口,遞給張保慶,讓他也整上兩口。張保慶不大會喝酒,卻不肯在二鼻子面前認栽,閉眼一仰脖兒,喝下去一大口烈酒,嗆得他臉紅脖子粗,不住地咳嗽,二鼻子兄妹倆笑作一團。三人喫飽喝足了開始嘮嗑兒。張保慶雖然說了大話,約定明天進入深谷放鷹捉狐狸,跟二鼻子比一比誰的鷹厲害,實際上他心裏挺沒底,二鼻子兄妹畢竟是鷹屯的獵戶,帶出來的兩隻鐵羽黑鷹怎麼看也不孬,他的白鷹從沒逮過狐狸,他也沒這方面的經驗,萬一輸給二鼻子如何是好?何況深谷中危機四伏,一旦遇上黑瞎子、豹子、老虎之類的猛獸,豈不丟了性命?
此外還有一節,進山打狐狸非比尋常,民間自古有“鬼狐仙怪”這麼一說,四者之中唯“狐”是真。狐狸這東西不比山雞野兔,成了仙得了道的狐狸精,頭頂上拔根毛兒便可取人性命。張保慶聽四舅爺講過一件打狐狸遭報應的事情,這還真不是迷信,屯子裏沒人見過狐狸精,卻都認得東山看套子的老洞狗子,他那隻眼珠子就是讓狐狸給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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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書說到張保慶和二鼻子兄妹走了一天,來到老龍口冰瀑的時候,眼見天快黑了,三人掏了個雪窩子過夜。張保慶一路上忐忑不安,無奈話已出口,牛也吹上天了,再說不去可抹不開面子。他想勸二鼻子別去逮狐狸,又不好直言,於是把這個故事添油加醋地講了出來。
在長白山一帶習慣將伐木稱爲“倒套子”。下過雪之後最適合倒套子:首先,冬天樹葉子都掉光了,視野開闊不容易出危險;其次,可以藉助雪運送木材,人拖的叫人套子,馬拉的叫馬套子,在林海雪原中怎麼運都方便。因此天氣越冷,林場裏幹活兒的人越多。不過一過臘月二十三,倒套子的工人們領完工錢回家過年,成堆的木材放在東山,只留下一個老光棍兒看守,這叫“看套子的”。在東山看套子的這位,如今七十多歲,不是長白山本地人,好像是打興安嶺那邊過來的,一輩子沒結過婚,不知道媳婦兒是個啥滋味,終年累月一個人貓在林場小屋。這種常年蹲山溝的老光棍兒,在當地方言土語中又叫“老洞狗子”。
咱們說的這個老洞狗子,當初也年輕過,三十多歲剛到長白山的時候,別提人長得怎麼樣,至少是囫圇個兒的,如果說想娶媳婦兒,沒準還真有人願意跟他。後來打狐狸丟了隻眼珠子,臉上成天扣一黑眼罩,如同剛從山上下來的鬍子,誰見了都怕,可憐到老也沒娶上媳婦兒。想當年他初來乍到,在東山林場看套子,他這個活兒並不累,可是掙的錢不多,還得耐得住孤單寂寞,尤其到了伏天,一連幾個月,只有一個人守着一片老林子,深山中野獸不少,卻沒有一個可以說話解悶兒的人。山上看套子的都有槍,一來防範猛獸,二來嚇唬偷木頭的賊。老洞狗子也是打獵的出身,不僅會打槍,“下對兒”更是一把好手。那位問了,什麼叫“下對兒”啊?說白了無外乎下套放夾子,這一手最看眼力,深山老林中的獸蹤獸跡,你瞧得出纔跟得上。老洞狗子下對兒下得那叫一個準,尤其是逮兔子,山裏的兔子只走一條道,他在這條道上拴根細鐵絲,中間窩成一個環形,估摸好兔子腦袋有多高,兩邊往樹上一纏,等兔子來了一頭撞進去,便再也無法掙脫。老洞狗子頭一天下好了對兒,轉天再去遛對兒撿兔子,拎回看套子住的窩棚,鼓搗熟了打打牙祭。不過兔子皮不值錢,如若想多掙倆錢兒,那還得說是打狐狸。山裏人不敢輕易打狐狸,要打也行,有幾樣忌諱不能犯。首先來說,黑狐、白狐不能打,此乃異色,按迷信說法這是有道行的,打了會遭報應;其次,肚子裏有崽兒的不能打,那麼做太損陰德;再者要看清楚雪地上的爪子印有幾瓣,四瓣的可以打,五瓣則是得了道的,說什麼也不能打!
老洞狗子是個賊大膽,膽子不大豈敢一個人看套子?莽莽林海中杳無人煙,天一黑下來,方圓百十里僅有這一盞小油燈。他自恃窮光棍兒一條,因此百無禁忌,從來不信鬼神。有這麼一次,他見雪地上有一串狐狸足印,仔細一看這狐狸可不小,腳印大小與人的手掌相仿,而且分成五瓣,是個夠年頭的老狐狸。老洞狗子沒那麼多忌諱,心想這張皮子必定又大又厚實,帶下山賣掉,少說夠我幾個月的嚼穀!他見獵心喜,尋跡追蹤找到一個狐狸洞,洞口不大,卻深不見底,周圍沒有雪,地面踩得挺平。老洞狗子常年打獵,經驗老到,知道此乃狐狸進進出出的必經之路,不過狐狸狡詐,不可能僅有一個洞口,所謂狡兔三窟,打狐狸也一樣。他先找到另外幾個洞口,拿東西堵嚴實了,又在主洞外邊下了一個鐵咬,以一條極細的鐵絲連接。下好了對兒,哼起二人轉回了窩棚,只等轉天來拎狐狸。
且說次日清晨,老洞狗子上山去看情況,到洞口一瞧傻眼了,昨天下的鐵咬沒動過,仍舊穩穩當當待在原地。他轉念一想,這老狐狸興許識得這東西,餓了一天沒敢出來,以前遇上過這樣的情況,那也沒什麼,大不了多等上幾天,不信這狐狸一輩子躲在洞裏不出來。一晃又過了三天,鐵咬上連根狐狸毛也沒有,老洞狗子這才覺得情況不對,找遍周圍沒有別的洞口了,這麼冷的天,土層凍得梆硬,狐狸也不可能再掏個洞出去,這不奇了怪了?難道這狐狸長了翅膀飛了?
這老洞狗子就是個擰種,偏偏不信邪,非要把這狐狸弄到手。這一天帶好了乾糧、睡袋上山,躲到一處隱蔽的地方,死死盯住洞口,不信這狐狸不出來找喫的!他的鼻涕眼淚都凍下來了,卻也沒見有什麼風吹草動,一直守到夜半三更,但見洞口出來一個毛茸茸的尖嘴。他在月光之下看得分明,這個嘴頭子又黑又亮,相傳狐狸活的年頭太久,嘴岔子會變黑,那是有道行了,擱別人早嚇壞了,老洞狗子卻貪心更盛,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哎呀我的天老爺,這樣的狐狸皮子值老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