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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豁出去了,費利克斯心想,橫豎都是一死。
於是他站起身,搬起一塊自己能夠搬動的最大的煤,踉踉蹌蹌地朝警察的小屋走去,進了屋,把煤塊砸在那目瞪口呆的警察頭上。
火上架着一口鍋,裏面燒着一鍋燉菜,燉菜尚且太燙,沒法入口。費利克斯把鍋端到屋外,把鍋裏的菜一股腦倒在雪地上;接着他跪在地上,就着冰涼的冰雪喫起了燉菜。菜裏有大塊的土豆和白蘿蔔,厚實的胡蘿蔔,還有不少肉塊。他連嚼也不嚼就把它們吞下去。警察從小屋裏走出來用警棍猛抽費利克斯,一記悶棍抽在他後背上。費利克斯憤怒得發了狂——那人竟敢阻撓他喫東西。他從地上一躍而起,向那人猛撲過去,連踢帶撓。警察用警棍還擊,可費利克斯感覺不到警棍的抽打。他用手指卡住那人的喉嚨,越捏越緊,不肯放手。過了一陣那人便閉上了雙眼;接着他臉色泛青;後來連舌頭也吐了出來;再後來費利克斯便把燉菜全喫光了。
他把小屋裏所有食物喫了個精光,又在爐火旁暖了暖身子,然後在警察的牀上睡了一覺。醒來時他已恢復了理智。他從屍體上脫下靴子和大衣,步行前往鄂木斯克。在途中,他對自己產生了一種了不起的認識:他已經喪失了感受到恐懼的能力。他的頭腦經歷了某種變化,彷彿一隻開關被閉合了似的。他想不出任何能讓自己心懷恐懼的事:肚子餓了,他便去偷;有人追他,他就躲起來;遇到威脅,他便殺人。他無慾無求,任何事情也傷害不了他。愛情、自尊、慾望和同情,種種情感都已被他遺忘。
這些情感最終都重新回到了他心中,只有恐懼感是個例外。
抵達鄂木斯克之後,他把警察的毛皮大衣賣了,買了褲子、襯衫、馬甲和輕便的大衣。他燒掉了破衣爛衫,花一個盧布在一家廉價旅社洗了個熱水澡,並颳了臉。他在一家餐館喫飯,用的是餐刀而不是手指。他看見一份報紙的頭版,這才記起如何識字。他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從墳墓裏回到了人世。
他坐在利物浦街車站的長椅上,自行車斜靠在他身邊的牆上。他暗自想象奧爾洛夫長得究竟是什麼模樣。除了他的頭銜和使命之外,他對這個人一無所知。這位親王或許愚鈍而呆板,是沙皇的忠誠奴僕;或許他是個喜好施虐的色鬼;或許他是個和善的白髮老人,除了把孫兒們抱在膝頭掂着逗趣之外別無愛好。這些都無關緊要,無論他是個怎樣的人,費利克斯都要把他殺掉。
他堅信自己一定能夠認出奧爾洛夫,因爲像他那樣的俄國人無論是否有祕密使命在身,都毫無低調出行的觀念。
奧爾洛夫會來嗎?倘若他真的乘坐約瑟夫所說的那次列車到達,又如約瑟夫所說的那樣,隨後便與沃爾登伯爵見面的話,那麼約瑟夫所提供情報的準確性幾乎毋庸置疑。
在火車到達前幾分鐘,四匹高頭大馬拉着一輛封閉式馬車叮叮噹噹地駛過,徑直駛上了站臺。車前有一名車伕,車後站着一名身着制服的男僕。一名鐵路職員邁着大步跟在車後,身上穿的軍式制服紐扣閃閃發亮。那名鐵路職員對車伕說了句什麼,便引領他駛向站臺的盡頭。接着身穿禮服、頭戴禮帽的車站站長也到了,他一副位高權重的神態,看看自己的手錶,又謹慎地與車站的鐘表對照了一下。他打開馬車的車門,讓乘車人走下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