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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爲世間萬物之靈長,殘雪小說對精神世界的探索是隻有人類纔有的唯一標誌着人能夠作爲萬物主宰而存在的精神特徵。現代科學已經證實,動物有語言,會做夢,有集體意識和犧牲精神,求偶時有審美感,會生存教化,但目前爲止還沒有證明動物有精神存在的意識。馬克思主義者解釋人類的進化原因是“勞動創造了人”,這話其實只說對了一半,應該是勞動和精神覺悟兩者的結合創造了人。如果人類不能證明自己自身有追求精神存在和自我的精神更新功能,那人類的存在就是荒謬的,與動物的羣體存在並無大異的。這個問題在哲學上早有證明,但在文學上只有探索人類精神存在的最優秀的作家能證明這一點。這就是殘雪小說存在的非同凡響的意義。
<b>三、面向行爲動機的敘述</b>
現實主義小說的創作方法,本質上是通過人物行爲的發展和結果來完成敘事的。人物的對話、行爲,構成了小說的事件和故事情節。人物的對話和行爲在經驗世界都是可感可觀的,因此,現實主義小說的創作方法是面向行爲的敘述。小說是用語言創造形象而構成事件和情節的,是可以用於言說的藝術。而人的精神存在往往是人的非言說部分——無法用語言表達,不能用現實主義小說的故事方法(因爲精神存在不是故事)來表達,形式上類似於精神分析學說的無意識,但不是無意識。非言說的精神存在懸置於人的經驗世界以外,也是現實主義作家不需要也無法去表現的部分,因此被現實主義小說丟棄。毫無疑問,現實主義小說將人的這部分精神存在拒之門外,這是一筆巨大的精神損失。因爲那部分精神存在呈現了人的非理性和夢囈,是被厚厚的世俗生活緊緊地包裹在人的精神硬殼之中,是被社會羣體“在世”的道德、倫理和價值取向認爲沒有社會意義或不允許表露的部分。精神存在由於生存於人的本我之中,因而更真實。它是一個人的本真存在——不依賴於現實物質生活條件的優劣而存在,只伴隨生命的終止而終止。而且,人的精神存在的隱祕性,往往是不爲世俗世界價值體系所接受、承認和接納的部分。在人們丟棄的精神存在中,殘雪開始了寫作。
當現實主義作家觸及到自身的純精神存在時,作家停止了思考。當他們的思想無法用世俗故事表達時,他們停止了寫作。現實主義是面向行爲的寫作,殘雪則是面向行爲動機的寫作。殘雪小說着力於未發於言、成於行的前意識——那是現實主義作家一直啞然沉默的地方。現實主義把思想貫注於世俗事件,變成故事,從而達成社會意義。殘雪把世俗事件拿來演繹精神世界,那個還未產生道德、倫理、價值之前的世界——元世界。於是,那個被現實主義縫合起來的世俗世界被顛覆和撕裂了。我們看到了精神世界內部的慘烈、恐懼、迷茫、喫屎。比如殘雪的《黃泥街》。
<b>四、精神事件和世俗事件</b>
我從一個小小的例證來表達我的論述。如果一個人想自殺,那麼這個自殺的念頭絕不會只存在於已經自殺者的思想中,也同樣會存在於永遠都不會自殺、而且活得很滋潤且成功的人當中。有所不同的是,前者的自殺動機產生了相應的行爲結果——自殺成功。這種前因後果的重合就構成一個世俗事件。因爲這個事件有前因後果,可以演繹成一個悲天憫人或可歌可泣的小說故事。然而,後者並不會自殺,只是一個自殺的念頭,是虛擬的、不實施爲行爲的念頭,只是一個虛擬演練。這種有因無果念頭不構成行爲“動機”,沒有產生行爲結果,不能演繹成小說。這是一個純個人的精神事件,對現實主義小說而言,根本沒有意義。如果一個在世俗生活中很正常的人說他“想自殺”,人們只當他說說而已。如果這個人真的自殺了,那人們會震驚。因爲人們總是按照一個人世俗存在的優劣來判斷一個人精神存在的優劣。因此,現實主義的寫作方法僅僅限於作品人物的對話和行爲,無法涉及人物對話和行爲的動機。因爲“動機”不存在於作品人物之中,而是存在於作家思想之中,是作家的沉默部分。因此,現實主義作家對人物不能表現爲行爲併產生行爲結果的精神事件一概不予以承認。作家的寫作格式常常是:作品通過某某事件的描述,反映了人物的精神世界。事實上,現實主義作家所謂的“精神”,既不是作品人物本真的純精神存在,也不是作家本我存在的那個精神。而是一個浮現於作品之上的、被社會化了的精神,是一個符合社會倫理道德、世俗教化的典範——精神,或者是對這個社會化的“精神”的否定和批判。它只是一個讓讀者通過其描摹的事件去感知人物社會化的、理性的、符合世俗社會生存規則的精神。這個“精神”事實上是世俗化的,面向經驗世界的,本質上是一個世俗事件,不是精神事件。而作家本人隱祕的本真存在的精神被這個世俗化的“精神”所覆蓋和被捨棄掉了。因此,如果現實主義作家通過什麼的描摹而寫出了人的本我的精神存在,那是天大的謊言。那是用世俗存在的“精神”掩蓋本我存在的“精神”,用世俗事件替代彼精神事件的欺騙。
一個人每天的心理活動和精神活動,如果通過言說的方式說出來,大概有一萬句話。就算一個人整天都不說話而獨處的人,其心理活動和精神活動產生的語言也應該有一千句吧。而且,有些精神活動是在大腦視覺神經中呈現出的是虛擬圖像(大腦海景),還不能言說。儘管這一千句話中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重複的,然而那這一千句話中,只有通過語言能說出來的、把腦子裏的動機變成了現實行爲併產生了後果的一小部分,纔是現實主義作家描摹的對象,被認爲是有“意義”的。
(實際上心理活動和精神活動複雜得多,是有機地結合在一起的。一般說,心理活動產生的行爲是短期的、有“此在”的時效性。而精神活動產生的行爲是宏觀而長期的,是心理活動的起源。)
那麼,在精神活動之中沉默着而沒有形成行爲併產生行爲後果的那一部分呢?毫無疑問,被現實主義作家丟棄了。雖然這一部分包括了非理性、非言語的“意義”,難道說在文學上就是沒有必要存在嗎?如果沒有“意義”,那麼整個精神分析的基礎就是站不住腳的,沒有科學實證意義的謬論。這一非言語的心理話語和圖像話語如果說出來,部分地表現出來演義成爲一部小說。那麼它的“意義”又哪裏呢?就在殘雪小說之中,包涵在殘雪小說能指的精神層面的“意義”之中。因此,殘雪小說的所指能指都不是我們可感的世俗生活,是指向人的精神存在——本真存在。現實主義小說描摹的是世俗世界中可言說的部分,殘雪小說表達的是精神世界中沉默的部分,並賦之以聲,描之以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