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一《兄弟》創作日記 (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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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年三月三十日
《兄弟》上部和下部的敘述差距,我想是來自於兩個時代的差距。去年八月上部出版時,應責任編輯請求,我爲封底寫了一個後記,我說上部是“精神狂熱、本能壓抑和命運慘烈”,下部是“倫理顛覆、浮躁縱慾和衆生萬象”,我用了“天壤之別”這個成語來區分這兩個時代,是希望上部和下部的敘述所表達出來的也能天壤之別,我不敢說自己已經做到了,不過上下兩部確實不一樣。我要說的是,天壤之別的兩個時代在敘述中表現出來時,如果沒有差距的話,應該是作者的失敗。我非常同意嚴鋒的話,他說:“我們今天最大的現實就是超現實。”
二○○六年四月十六日
《兄弟》下部正式出版快有一個月了,我沒有想到它會引起這麼多的爭議。去年八月上部出版時已經出現的爭議,現在也被下部帶來的爭議所稀釋了。我原來以爲讀者對下部可能會有更多的認同,這畢竟是我們正在經歷的一個時代,結果我發現自己錯了,很多讀者反而對上部更容易認同。現在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兄弟》上部所處的時代,“文革”的時代已經結束和完成,對已經完成的時代,大家的認識容易趨向一致;而《兄弟》下部的時代,從八十年代一直到今天,是一個未完成的還在繼續的時代,身處這樣一個每天都在更新的時代裏,地理位置和經濟位置的不同,人生道路和生活方式的不同,以及諸如此類的更多的不同,都會導致極端不同的觀點和感受。從社會形態來看,“文革”的時代其實是單純的,而今天這個未完成的時代實在是紛繁複雜。
二○○六年四月十七日
爲什麼作家的想象力在現實面前常常蒼白無力?我們所有的人說過的所有的話,都沒有我們的歷史和現實豐富。《兄弟》僅僅表達了我個人對這兩個時代的某些正面的感受,還不是我全部的感受,我相信自己的感受是開放的和未完成的。即便我有能力寫出了自己全部的感受,在這兩個時代的豐富現實面前,就是九牛一毛的程度也不會達到。《兄弟》的出版,讓我經受了寫作生涯裏最爲猛烈的嘲諷,認真一想這是很正常的。很多年前,文學界的一些人常以自己的狹隘爲榮,驕傲地宣稱除了文學,不關心其他的。現在文學界這樣的人仍然不少。去年《兄弟》上部出版時,一位女記者採訪我時,我說到佘祥林的遭遇充分說明了我們生活在荒誕之中,可是這位女記者根本不知道差不多已經家喻戶曉的佘祥林案件,我想她對化妝品的品牌和服裝的品牌可能非常瞭解。過去的一個多月裏,我幾次說過,一個生活在今天的人,應該更多地關心別人的生活,尤其是關心素昧平生的人的生活,因爲更多地關心別人的生活,纔可以更多地瞭解自身的生活。同時我也幾次說過,作爲一箇中國作家,我生活在一個千載難逢的時代裏。我還說過艾略特的一行詩句:“鳥說,人類不能忍受太多的真實。”
二○○六年四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