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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之蝶說:“柳月,不要說這些了,不是她贏得了我愛她,而是我太不好了,你不覺得我在毀了她嗎?現在不就毀了嗎?!”柳月說:“如果你那樣說,你又怎麼不是毀了我?你把我嫁給市長的兒子,你以爲我真的喜歡那大正嗎?你說心裏話,你明明白白也知道我不會愛着大正的,但你把我就嫁給他,我也就閉着眼睛要嫁給他!是你把我、把唐宛兒都創造成了一個新人,使我們產生了新生活的勇氣和自信,但你最後卻又把我們毀滅了!而你在毀滅我們的過程中,你也毀滅了你,毀滅了你的形象和聲譽,毀滅了大姐和這個家!”莊之蝶聽了,猛地醒悟了自己長久以來苦悶的根蒂。這是一個太聰明太厲害的女子,他卻沒有在這麼長的日子裏發現她的見地,而今她要走了,就再不是他家的保姆和一個自己所喜愛的女人了,她說出這麼樣的話來,給他留下作念。難道這柳月就像一支燭,一盞燈,在即將要滅的時候偏放更亮的光芒,而放了更亮的光芒後就熄滅了嗎?莊之蝶再一次抬起頭來,看着說過了那番話後還在激動的柳月,他輕聲喚道:“柳月!”柳月就撲過來,摟抱了他,他也摟抱她,然後各自都流了淚。莊之蝶說:“柳月,你說得對,是我創造了一切也毀滅了一切。但是,一切都不能挽救了,我可能也難以自拔了。你還年輕,你嫁過去,好好重新活你的人吧,啊?!”柳月一股淚水流下來,嗒嗒地滴在莊之蝶的手臂上,說:“莊老師,我害怕和大正在一處了我也會難以自拔的,那麼往後會怎樣呢?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哩。那我求你,明日我就是他的人了,你在最後的一個晚上能讓我像唐宛兒一樣嗎?”她說着,眼睛就閉上了,一隻手把睡袍的帶子拉脫,睡袍分開了,像一顆大的活的荔枝剝開了紅的殼皮,裏邊是一堆玉一般的白嫩果肉。莊之蝶默默地看着,把桌上的檯燈移過來拿在手裏照着看着……柳月叫了一聲,那沙發就一下一下往門口擁動,最後頂住了房門,咚的一聲,把兩人都閃了一下,柳月的頭窩在那裏。莊之蝶要扶正她,她說:“我不要停的,我不要停的!”又腿竟蹬了房門,房門就發出哐哐的響動,身子撞落了掛在牆上的一張條幅,嘩嘩啦啦掉下來蓋住他們。柳月說:“字畫爛了。”但他們並沒有了手去取字畫……柳月離開了煙霧騰騰的書房時,說:“我真高興,老師,明日這個時候,我的身子在那個殘疾人的牀上,我的心卻要在這個書房了!”莊之蝶說:“不要這樣,柳月,你應該恨我的。”柳月說:“這你不要管我,我不要你管的!”把門拉閉出去了。莊之蝶一直聽她走過的腳步聲,一直聽她開門的吱呀聲,然後一頭栽倒在沙發上。
翌日清早,牛月清老早起來打掃了屋裏屋外,又去廚房燒好了粥,纔去喊柳月起牀。柳月起來,就不好意思了,忙去把莊之蝶也喊醒,三人一桌喫了飯。飯後柳月坐在客廳裏梳頭,畫眉,插花,戴項鍊和耳環,一定要讓了牛月清和莊之蝶就坐在旁邊當顧問,從頭上到腳下直收拾了兩個小時,鋪天蓋地的鞭炮就響起來了。牛月清就立即要柳月脫了鞋,坐在臥牀上去,而自個把房門大敞。這是一支幾十人的迎親隊伍,開來的小車是二十二輛,文聯大院裏放不下,一字兒又擺在大門口外的馬路上。得了紅包的韋老婆子跑前顛後,給每一個接親的人笑着,又嚴厲地防範着街上閒人進入大院。胸佩了紅花的大正,被人攙扶着恭恭敬敬地要向莊之蝶和牛月清行磕頭禮,他的麻痹的右腿已經往後撇去要趴下去,莊之蝶把他擋了,只要求鞠個躬就是。大正便深深一躬,又去臥室爲柳月穿鞋,再將其抱下來,把一朵與他胸前同樣豔紅的花朵別在她的胸前。柳月靜靜地看着他,當大正別好了花,捏了她的手向脣邊去吻的時候,她撇撇嘴,對門口觀看的莊之蝶和牛月清說道:“他還在學西方那一套呢!”羞得大正耳脖赤紅。然後來人坐下喫煙喫葷喫酒,欣賞牆上的字畫,去書房門口瞧裏邊塞滿的書。擺鐘敲過十下,說一聲“上路!”趴在樓門洞上的窗臺上的人就將三萬頭的鞭炮吊下來點燃,聲音巨大,震耳欲聾。大正牽了柳月雙雙往下走,三個照相機和一臺攝影機就鎂光閃動,大正一笑,禁不住發出一個嘎兒之聲,柳月就拿白眼窩他。大正一臉莊重了,又竭力要保持着身子的平衡,但不免開步之後左右搖晃,不停地便撞着了柳月,後來就不是他在牽着柳月,而是柳月在死死抓着他的手,那手臂就硬如槓桿,把整個身子穩定着。樓門洞上的鞭炮還在轟響,紅色的屑皮如蝴蝶一樣翻飛,柳月害怕有一個斷線的炮仗掉下來落在自己頭上,一個跌子就跑過門洞口。因爲猛地丟了手,險些使大正跌倒,一直跟在旁邊的牛月清就喊:“柳月!柳月!”柳月只好回過頭來等着。樓下的院子裏站滿了人,柳月這回是挽了大正的胳膊,儘量地靠近,不使大正搖晃。牛月清說:“好!好!”指揮了四個人把剪好的五彩紙兒往他們頭上灑,一對新人立時滿頭滿身金閃銀耀。接親而來的幾十人依次往車上搬嫁妝,長長的隊列從大院順序走出,馬路上圍觀的人就潮水般地湧過來。人們在對着新郎新娘評頭論足,說新娘比新郎高出了一頭,說新娘必定是一個新的家庭的掌權人,說新郎不久將來就得戴上一頂綠帽子了。有人就說新郎是市長的兒子,市長的兒子脾氣一定是暴躁的,他是能在氣勢上和威嚴上絕對征服了新娘的。於是又有人說,要揍這美人兒?那他必須要等美人抱他到牀上了才能揍她的。這些議論柳月自然聽在耳朵裏,急急就鑽了那輛車裏去。
婚禮是在西京飯店的大餐廳中舉行的。莊之蝶和牛月清所乘坐的車剛在飯店門口停下,就看見偌大一羣人已擁了大正和柳月進了餐廳大門。鞭炮不絕,鼓樂大作,正疑惑人這麼多的,有人就過來說:“你二位今日可得坐上席的,市長他們已經在那裏了。”兩人入得廳去,但見一片彩燈,光怪陸離,人皆鮮豔,喜笑顏開。穿着旗袍的服務員穿梭往來,正往每一張桌上放了花籃,擺了水果、糕點、瓜子、香菸、茶水、飲料。人亂哄哄的,也不知是哪路賓客。大正和柳月已經在進門時接受了兩個兒童獻上的花束,被人安排着從鋪着的一條約兩米寬二十米長的紅綢上緩緩向廳的那一頭走。那一頭搭就了一個稍高的平臺,紅毯鋪就,盆花擁簇,前有麥克風設備,後有四張上席主桌。司儀黃德復,讓新人轉過身來,招呼所有帶相機的來賓拍照新人倩影了。人們大呼小叫,要他們靠近些,再靠近些,要笑,要舉了花束,或者一個手搭了另一個的肩,一個摟了另一個的腰。大正和柳月不做。不做不行,有人上去爲他們擺姿勢了,又是鬨然大笑,滿堂喝彩。莊之蝶停在那紅綢邊,看清了紅綢上卻有金粉書寫了鄭燮的一副聯語:“春風放膽去梳柳,夜雨瞞人在潤花。”旁邊寫有“恭賀大正柳月婚喜”字樣,然後是麻麻密密的數百位恭賀人的簽名。莊之蝶想,一般會議典禮留念都是參加者在宣紙上簽名,這不知是誰的主意,倒把恭賀人名寫在綢上,又以綢代替紅地毯,也覺別出心裁,有趣有味。便有人拿了筆過來說:“請籤個名吧。”莊之蝶在上邊簽了,那人叫道:“你就是莊先生?”莊之蝶笑笑點頭,那人又說:“我也愛好文學的,今日見到你十分高興!”莊之蝶說:“謝謝。”要往前走。那人卻還要和他說話:“莊先生,那新娘是你的保姆,是你薰陶出來的?”莊之蝶說:“哪裏!”那人說:“我真羨慕她!我有個請求不知先生肯不肯答應?我也想去你家當保姆,一邊爲你服務,一邊向你學習寫作。”莊之蝶說:“我不請保姆了,感謝你的好意。”那人說:“你是嫌我不是女的嗎?我是能做飯,能洗衣服的。”莊之蝶幾乎是擺脫不了他的糾纏,牛月清便前去給黃德復講了。黃德復正在介紹着各位嘉賓,立即大聲說:“今天參加婚禮的還有著名的作家莊之蝶先生,我們熱烈鼓掌,請莊先生到主桌上來!”大廳裏一片歡叫,掌聲如雷,那人只好放了莊之蝶。莊之蝶上了主桌,與已坐了的各界領導和城中的名流顯赫一一握手寒暄。剛在一個位上落身,卻跑上來兩個姑娘,要請他簽名留念。莊之蝶以爲是在筆記本上籤的,姑娘卻把身子一挺,說:“這心口專是爲莊先生留的!”看時,那穿着的白棉毛衫上已經橫的豎的籤滿了人名。莊之蝶說:“嗬,這麼好的衫子怪可惜了!”姑娘說:“名人簽字纔有價值的!平日哪兒尋得着你們,聽說市長兒子結婚,尋思你們肯定是來的。你們簽了,我們招搖過市,這纔是真正的文化衫!”莊之蝶說:“讓我先看看誰都來了?”便見上面有汪希眠、阮知非、孟雲房、孫武、周敏、李洪文、苟大海的名字,就把筆拿起來,在姑娘的胸前寫了。另一個姑娘看了,卻得寸進尺,說先生文思敏捷,能不能寫一首詩,四句也行的。莊之蝶爲難了,說:“這兒哪是寫詩的環境,寫什麼內容呢?”姑娘說:“今日是婚禮,寫點愛情的吧!”莊之蝶在姑娘背上寫開了。那姑娘讓另一姑娘給她念念,就唸道:
把杆杖插在土裏,希望長出紅花。把石子丟在水裏,希望長出尾巴。把紙壓在枕下,希望夢印成圖畫。把郵票貼在心上,希望寄給遠方的她。
姑娘就笑了,說:“莊先生你是在懷念誰呀?”莊之蝶說:“這是叫單相思。”姑娘說:“對,我就喜歡單相思,我找了那麼多男朋友,但我很快就拜拜了,這世上沒有我相信的人,也沒我可愛的人了。但我需要愛情,又不知道我要愛誰?單相思最好,我就放誕地去愛我想象中的一個人,就像是我有一把鑰匙,可以去開每一個單元房!”莊之蝶就笑了,說:“姑娘你有這般體會一定是愛着具體的人的,怎麼會不知道要愛誰?”姑娘就說:“那沒有成功麼。我發誓再不去愛他的,我天天都在這裏警告我的。”莊之蝶說:“可你天天都擺脫不了對他的愛。這就是不會相思,學會相思,就害相思;不去想他,怎不想他,能不想他?”姑娘叫道:“哎呀莊先生你這麼個年齡的人也和我們一個樣的?!”姑娘就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來,似乎很激動,有做長談的架勢。莊之蝶忙提醒婚禮開始了,咱在這兒說話,影響不好的,就把姑娘打發了下去。這時候,又一人彎了腰上來,悄聲地對莊之蝶說:“莊先生,大門外馬路左邊有個人叫你去說句話的。”莊之蝶疑惑了,是誰在這個時候叫他?如果是熟人,那也必是要來參加婚禮的呀?!就走出來,飯店的大門外,人們都進餐廳去看熱鬧了,只停着一排一排的小車,莊之蝶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人的。正欲轉身返回,馬路邊的一輛出租車搖下了窗玻璃,一個人叫了一下:“哎!”莊之蝶看時,那人戴了一副特大的墨鏡。莊之蝶立即知道是誰了,急跑過去,說:“你是要參加婚禮?”唐宛兒說:“我要看看你!”莊之蝶仰天嘆了一聲。唐宛兒說:“參加完婚禮,你能去‘求缺屋’那兒見我嗎?”莊之蝶看看身後的飯店大門,一拉車門卻坐了進去,對司機說:“往清虛庵那條街上開吧!”唐宛兒一下子把他抱住,瘋狂地在他的額上、臉上、鼻子上、嘴上急吻,她像是在啃一個煮熟的羊頭,那口紅就一個圈兒一個圈兒印滿了莊之蝶整個面部。司機把面前的鏡扳了下來。
車到了清虛庵的街上,婦人說:“她們都去了?”莊之蝶說:“都去了。”婦人說:“那我們到文聯大院樓去!”不等莊之蝶同意,已給司機又掏了十元錢,車調頭再往北駛來。
兩人一到住屋,婦人就要莊之蝶把她抱在懷裏,她說她太想他了,她簡直受不了了,她一直在尋找機會,她相信上帝會賜給她的,今天果然就有了,她要把這一個中午當做這分隔的全部日子的總和來過。她要讓莊之蝶把她抱緊,再緊些,還要緊,突然就哭起來了,說:“莊哥,莊哥,你說我怎麼辦啊,你給我說怎麼辦呢?”莊之蝶不知道給她怎麼說,他只是勸她,安慰她,後來他也覺得自己說的盡是空話,假話,毫無意義的話,連自己都不相信了,唯有喃喃地呼喚着:“宛兒,宛兒。”就頭痛欲裂,感覺腦殼裏裝了水,一搖動就水潑閃着疼。
他們就一直抱着,抱着如一尊默寂的石頭,後來鬼知道怎麼回事,手就相互在脫對方的衣服,直到兩人的衣服全脫光了,才自問這裏又要製造一場愛嗎?兩人對視了一下,就那麼一個輕笑,皆明白了只有完成肉體的交融,才能把一切苦楚在一時裏忘卻,而這種忘卻苦楚的交融,以後是機會越來越少了,沒有機會了!莊之蝶把婦人放到沙發上的時候,唐宛兒卻說:“不,我要到牀上去!我要你抱我到你們臥室的牀上!”他們在牀上鋪了最新的單子,取了最好的被子,而且換了新的枕巾。唐宛兒就手腳分開地仰躺在那裏,靜靜地看着莊之蝶把房間所有的燈打開,把音響打開,噴了香水,燃了印度梵香。她說:“我要尿呀!”莊之蝶從牀下取出了印有牡丹花紋的便盆。婦人卻說:“我要你端了我的!”眼裏萬般嬌情,莊之蝶上得牀去,果然將她端了如小孩,聽幾點玉珠落盆……但是,怎麼也沒有成功。莊之蝶垂頭喪氣地坐起來,聽客廳的擺鐘嗒嗒嗒地是那麼響,他說:“不行的,宛兒,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嗎?”婦人說:“這怎麼會呢?你要吸一支菸嗎?”莊之蝶搖着頭,說:“不行的,宛兒,我對不起你……時間不早了,咱們能出去靜靜嗎?我會行的,我能讓你滿足,等出去靜靜了,咱們到‘求缺屋’去,只要你願意,在那兒一下午一夜都行的!”婦人靜靜地又躺在那裏了,說:“你不要這麼說,莊哥,你是太緊張也太苦悶了,雖然沒有成功,但我已經滿足了,我太滿足了,我現在是在你們臥室的牀上和你在一起,我感覺我是主婦,我很幸福!”她說着,眼盯着牆上的牛月清的掛像,說:“她在恨我,或許在罵我淫蕩無恥吧,她是這個城裏幸福的女人,她不理解我,她不會理解另一個環境中的女人的痛苦!”便站起來把掛像翻了個過兒。
他們出了文聯大院,隨着一條馬路無目的地走。然後在飯館裏喫飯。喫完飯,路過一家影院,就買了票去看電影。他們商定看完電影就去“求缺屋”的,要買好多食品和飲料,去真正生活一日,體會那日夜廝守的滋味和感覺。莊之蝶說:“一天一夜。”婦人說:“兩天兩夜!”莊之蝶說:“不,三天三夜!”婦人說:“那就睡死去!”莊之蝶說:“死了也是美死的!”婦人說:“如果真的那麼美死了,以後被人發現,那‘求缺屋’不知會被人當作殉情之地歌頌呢,還是被罵作罪惡之穴?”兩人就嘿嘿地笑。他們這麼說着笑着在影院裏看銀幕上的故事,婦人就把頭倚在莊之蝶的肩上,莊之蝶剎那間卻記起了以前照過的那張照片,但他不願意再想這些,覺得他們現在的這個樣子,實在是一個有意思的字,悄悄說給婦人。婦人問:“什麼字?”莊之蝶在她的手心裏寫了一個“總”字。婦人卻在莊之蝶手心裏寫了一個“兌”字。莊之蝶就把婦人的兩條腿提了放在自己懷裏,脫鞋來捏,突然附在她耳邊說:“我真沒出息,該用它的時候不行,不用了倒英武!”婦人於黑暗中去探摸,果然如棍豎起,就解了他的前邊鈕釦……莊之蝶恐後邊的人看出,用手努力支開了。婦人說:“我已經溼了。”莊之蝶伸手去試,果然也溼漉漉一片,就擰了婦人鼻子羞她,說:“我去買點瓜子來嗑吧。”站起來從過道往出走。他瞧見了在那邊的牆根有兩個人靠牆蹲了下去,他以爲是遲到的人在那裏尋查座位,還指了一下手,意思是前邊有空位子,但同時爲自己的舉動感到好笑:那麼黑暗的,人家哪裏懂得你指一下手的意思,也何必爲他人操這份心?!於是在休息室的服務檯前買瓜子兒,瓜子兒卻是葵花子兒,他說:“我要南瓜子兒!”南瓜子兒不上火。但南瓜子兒沒有了。莊之蝶記得剛纔進來時離影院左邊三百米左右有家食品店的,就給門口收票的人說了,匆匆往街上跑。五分鐘後,莊之蝶來到影院座位上,卻沒見了婦人,而婦人的小手提包還放在那裏。莊之蝶想:去廁所了。他甚至想到她從廁所回來後,他一定要問是不是受不了了,到廁所又去用手滿足了嗎?但是,十分鐘過去,婦人還沒有回來。心裏就疑惑了,站起來去廁所外喚她,婦人沒有回應。讓一個進去的女人看看裏邊有沒有人,那女人出來了說“沒有”。莊之蝶就急了,想她能到哪兒去呢?是在休息廳裏?休息廳沒有。他知道婦人愛逗樂子,一定是在影院的什麼地方故意藏了,等着他經過時突然跳出來嚇他的,就開始在劇場一排一排查看,在前院後院尋找,沒有。這時候,電影結束了,觀衆散場,莊之蝶站在出口一眼一眼看,直等到劇場裏沒有一個人了,仍是沒有婦人的面。莊之蝶慌了,給孟雲房撥電話。孟雲房問他怎麼在婚禮中出去了再沒見人,是幹什麼去了?莊之蝶只好告訴了他一切,讓他去周敏家看看是不是唐宛兒提前回去了?孟雲房說他和周敏參加完婚禮,一塊去的周敏家,並未見到唐宛兒,他也是才從周敏家回來的。莊之蝶放下電話,現在唯一的希望是她先去了“求缺屋”,便搭出租車趕到“求缺屋”,那裏還是沒有。莊之蝶最後趕到孟雲房家,一進門就哭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