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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羣中站出一個小小年紀的小卒,一件有着狼頭標誌的服裝寬大過膝,顯得兩腿短矮失例,但眉目清秀可愛,白朗認出他是那個曾經吹過嗩吶,後來又守衛誦經樓的黑老七的舊部下。他站到了人羣前的空地上,面對着白朗作了一個半跪的姿勢,然後又陝了一下左眼,白朗被他的舊日動作所逗,不自覺地也衝他陝了一下左眼。小卒說:“大王剛纔說到的黑老七的壓寨夫人,那她正是我的表姐。表姐的事大王已經當衆講了,其實這一切表姐都給我講過,因爲這是一個女人的事,大王剛纔不說我現在也不會說的。但大王一定只知道我的表姐一個人,殊不知爲了大王死的競還有她的一位丫環!當陸星火劉松林死了以後,可以說來地坑堡救大王的並沒有幾個武藝強過黑老七的,但來救大王的人實在很多,這已經使黑老七緊張起來。爲了使黑老七精神崩潰,不得很快殺了大王,表姐就同丫環偷偷書寫了許多字條,上面都是一句話:‘取黑老七的頭!’三更半夜讓丫環貼得牆上有,樹上有,茅房中有。這便是黑老七以爲狼牙山寨的人混進了地坑堡,或是地坑堡的兵卒中有了狼牙山寨的奸細。他查了又查.搜了又搜,殺死了許多他的部下,但是,每日還是有字條發現,黑老七夜裏再也不敢睡了,耽心一睡下有人取了他的頭去,白日再也不敢先喫飯,耽心飯裏放了毒,先要讓別人喫第一日。人這麼活着怎能不病呢,黑老七就病了,一聽見風吹樹葉就驚,一看見日影燈影也驚,常常驚起來就懷疑他身邊的人,要不嚴刑拷打,要不就殺了。大王你想想,他得了你的短槍.原本可以在地坑堡的堡門樓上瞄準前來攻打的人放槍吧?雖不能一槍打中一個,也可以三槍打中一個的,他卻從不到堡門樓去,怕啥呢,就怕那裏一亂,有人暗中害了他呀!這不就是字條的作用嗎?可以說,他完全是一個神經病人了,身子虛弱不堪了,他最後去樓上殺大王,大王一定能瞧出他和從前判若了兩人,被大王用短刀逼了再沒作反抗,他以前也曾是兇猛如惡豹的人呀!我表姐的病到了快死的時候,是反覆叮嚀過丫環不能對人說這事,丫環給表姐點頭,卻在背地裏哭了,她以爲表姐放心不下她。這也難怪,她原是七星鎮楊掌櫃的女兒,楊掌櫃曾經藏過黑老七,黑老七後來常去楊掌櫃家,看中了她,雖不能明着搶來,卻使了鬼點頭勾引。黑老七早年是個串巢窩闖勾欄的能手。那楊掌櫃的女兒就這樣被他迷惑了成的奸,卻後來又玩膩了,才讓她做了我表姐的丫環。這丫環有這段往事,就以爲表姐懷疑她爲人有不爭氣之處,也就在那個晚上,她吊死在一所空院子的門框上了。她吊死了還貼了最後一張字條,那字條貼在她的身上。黑老七當然沒有想丫環環做了什麼,還以爲丫環也被殺了,更是要殺了他的前兆。大王,她雖然是自殺的.但她是爲了誰而自殺的?她的功績並不低於地坑堡門外叫殺的兵卒,甚至她抵得住十個兵卒,二十個兵卒,但大王卻隻字未提到她!”
年幼的小卒說完,退回到他的位置去,白朗端起了酒,他深深地被那位並不知曉的丫環的作爲所激動,他的嘴在顫抖着,一串一串掉下來的熱淚滴濺在酒碗,正要雙膝跪下去對着那上蒼對着那冥冥之間遊蕩不知着落的一個亡靈呼叫,便有人在嚎啕大哭了。這哭聲是那樣的悲痛和淒厲,在炎日當頂如油鍋開炸的正午,使每一個人五臟六腑都在震撼了,抽搐痙攣了,他們以爲這哭聲來自雲空,是那一個幾乎永遠無人知道的丫環的陰魂在這彰昭的一刻慟哭了,以爲是英雄的白朗率先在爲自己
的內疚而悲泣了。但是,當衆山之主和兵卒們看見白朗也抬起了驚愕不已的眼時,才聽清了哭聲發自土石場的北角,那一堆擁擁擠擠來瞧熱鬧的山民羣中,而且已有人踉踉蹌蹌走過來了!也就在這時候白朗卻兀自大叫了:“劉松林?!”
聽到“劉松林”三字,站在白朗身後的一隊貼身嘍羅忽地撲過來,如挾風的虎羣,將還沒有走到場中來的人掀翻在地了。血湧得一臉通紅的白朗把手中的酒碗嘩啦摔了,大聲怒叫:“劉松林,好個賊逆,你今日還有膽量來呀?來了正好,你那一顆賊頭正用得上奠我狼牙山寨的英魂!,,
那人突然脖子挺硬了:“大王,你再看看是不是劉松林?!”
暴怒了的白朗一個愣怔,待看了一眼時,那人長得和劉松林十分相似,但畢竟比劉松林矮了些,也胖了些,臉上沒有那抽菸土人的一層土灰色,不禁也疑惑了:“你不是劉松林?”
那人說:“我不是劉松林,劉松林卻是我的一奶同胞。大王今日重整旗鼓東山再起,劉松林是你第一個要殺要剮的叛逆,可你大王哪裏知道這奠祀的第一人卻應該是他!”
衆山之主和蘆蓆上的殘部兵卒幾乎是憤怒了:“這廝胡說八道了,劉松林叛主投賊,殘殺陸星火,難道還成了功臣不成?!”
白朗卻揮手讓嘍羅們放開了那人,冷峻地問道:“劉松林他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