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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從呂擎那兒回來,整個一天我都在想那些不幸的逝者。對於後來人而言,最大的敬重即是質樸而真實的情感,而這些,呂擎做到了。令人感動的是,他一個人於困難的處境中,竭盡全力理解着相當晦澀的父親。這就是呂擎最爲難能可貴的地方。關於父親,我也曾經使用過“晦澀”二字。但這幾十年裏,我似乎沿着與呂擎完全相反的方向尋覓自己的父親……即便對於“義父”也是如此,過去是逃離,今天是接近——他還活着嗎?他在山隙裏過着誰也不知道的日子,還會記起很早以前的“兒子”嗎?更有可能的是一切都無從補救,老人因爲年邁和貧困、焦慮和孤苦,早就離開了人世……
但無論怎樣,我還是想去那片大山。我早就該這樣做了,現在真的太晚太晚。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梅子。她說:“人上了年紀纔會懷舊,可你還年輕呢。”
“我希望我們一起去找一下那個老人……”
梅子沒有做聲。我真希望她能同去,因爲我們應該結伴而行。想想看,我們一起回到昨天的那片大山,這該是怎樣的情形,這無論對她對我都是很有意義的事。一想到這兒,我的心裏就熱乎乎的。可我又不抱什麼希望,因爲我知道梅子不會長時間地離開城裏的工作,而且像這樣的遠行她也要事先徵得父母的同意。但我還是重複了一遍:
“我們一起好嗎?”
梅子看了我一眼。這一刻我覺得她的眼像貓一樣。
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她正認真考慮我的建議。到了晚上,夜幕降臨時,我們剛坐在桌前她就說話了——她的聲音這一次顯得非常柔和:“我琢磨了一下,還是和你一起去吧。我想請個長假。你知道,你常常一個人出發,把我扔在家裏。這一次我再也不想讓你撇在這兒了。我想和你一塊兒走一次,你走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我想看看你是怎樣一個人在外邊過日子的,想好好看看那片大山。你講它講得太多了,有時我覺得就好像自己也在那裏流浪了好多年似的,真想親眼去看一看。這些年你離家的日子太多了,你一走就帶走了我的另一半。我半夜醒來,常常聽到你的腳步聲,聽到你敲門——這當然是幻覺。那會兒你還在大山裏呢……”
我一直聽到眼睛發熱。很久沒有這樣了。這個夜晚,我覺得梅子身上的氣味熟悉而濃烈。我喜歡她頭髮裏散出的那股李子花的氣味。我覺得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後來我發現她眼睛裏閃爍着晶亮亮的東西。她不能夠平息。漸漸,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