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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答我,就是現在!”
“我……”
他冷笑:“如果這會兒爲難,以後再說也不遲。只不過你要實話實說。”
我身上一股冷冷的潛流湧過。還沒等我說話,他卻一閃身走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一動不動。我在心裏急急追問:這小子聽到了什麼?這個消息靈通的包打聽又搜到了什麼流言飛語?憑我的感覺,在我還沒離開雜誌社的那段時間裏,他對我打了許多歪主意——婁萌因爲岳父的關係與我自然接近了一些,比如她會在下班後偶爾約我一起去一家日本料理喫點東西,借這個機會談談。她對別人也曾這樣,我想這是她的工作方法吧。我們在一起並沒有什麼不正常的,更沒有把柄讓馬光抓在手裏。他會不會指我在東部的一些事情?
那更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承認自己不是一個聖人,或許在情感的懸崖上走過——小心翼翼膽戰心驚,險些失足或已經崴腳,可仍然與你馬光完全不同,我們永遠不會同流合污的。就此而言,我問心無愧。
那麼他到底指什麼呢?謠言止於智者,這些統統都不可怕。問題是不要傷害梅子,這纔是重要的。想想她那對張望的杏眼,在這方面讓她委屈起來,真是一個不小的罪過。她太柔弱了,這點上她既不像母親更不像父親——有時候我覺得十分怪異的是,一個硬邦邦的岳父怎麼會生出這樣嬌小的女兒呢?我粗蠻倔犟,並不是最適合她的人——這輩子能不能使她幸福還是一個問號……我聽不得她的哭泣,可有時候又想看看她擦眼抹淚的樣子。可見男人都是殘酷的。
我有許多時間可以用來回憶。我這裏主要指長達幾年的與梅子的分別、獨自在東部奮鬥的日子。苦樂交集的歲月啊,我與橡樹路一家的糾結衝突一言難盡。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她的一家收留了我這個孤單的流浪漢,他們接納了我——那時我頭髮濃旺,桀驁不馴,無論高興還是不高興,一雙眼睛都氣生生的;就像命中註定了似的,柔弱的她卻總能理解我寬容我。於是我就走進了這個長了大橡樹的院子裏——我一下就喜歡上了這棵大橡樹!要知道在這座城市裏要找到這樣的一棵大樹可真不容易,除非是在這個貴族區。這個區與我格格不入,令我望而生畏,惟有這棵大樹讓我喜歡。這條路上還有我後來結交的幾個最好的朋友,比如凱平。他們的父輩或者有種種怪癖,晦澀難解或道貌岸然,但這並不影響後一代的可愛,更不能抵消年輕人的魅力。這有點像梅子與她一家的關係,也有點像那棵大橡樹與主人的關係。
在東部大海邊的午夜,在一陣陣疾風巨浪的拍擊之下,那無數的失眠之夜我不得不起身煎茶,一個人品着苦杯。天亮了,用冰冷的清水洗去一臉的疲憊,歡迎陽光下走來的朋友。我需要他(她)們如同需要空氣。這個世界無論怎樣,仍然還有一些不同的人,他們沒有像馬光一夥那樣——日夜忙着“生存”。
馬光曾經在辦公室裏有過一番高論,今天看正是爲自己做出的註解和辯護:“人自生下來,自那一刀割斷了臍帶之後,一直痛到現在。它使我們痛得日夜不安。太痛了。我們一直在尋找一帖止痛藥,一劑一劑不斷更換。一種藥用常了就要失去藥效。最烈的一味藥是性——人到了萬不得已都要使上這一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