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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外祖母的敘說讓我一生難忘。同時我也爲另一件可怕的事情,永遠難以原諒自己。
有一天從那個園藝場裏來了一些打鳥的孩子。他們帶了氣槍,那槍很漂亮,並且用它打下了一些鳥提在手裏。我當時好奇,也沒想什麼,只急着親手試一下。後來他們當中的一個與我交上了朋友,不僅讓我玩了他的槍,而且還把槍留下來讓我使用。
我揹着那杆氣槍在林子裏轉着,甚至忘記了喫飯。外祖母和媽媽到處找我。我跑到了雜樹林子裏,又想起了那個死去的獵人。我想,我如今也成了一個獵人了。當然我什麼也沒有打到。可是我很執拗。
有一天,我在一棵楊樹下面聽到了一聲鳴叫,一抬頭,看到了一隻漂亮的鳥:它的肚腹一半黃一半藍,下頦那兒還有一片紅,光潔的頭顱一動一動。它的尾巴長長,嘴巴也長長。我見到它的那一刻,它正踏在一個小樹杈上,向着遠處一聲聲呼叫。它呼叫什麼我沒有想過,因爲已經來不及想了;那時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它打下來。我把槍揚起,沉住氣瞄準,然後扣響了扳機。
只是輕輕的、噗嚓一聲。我眼見它的肚腹那兒一抖,像沒有站穩一樣,翅膀一仄,兩隻爪子試圖再一次抓牢樹杈——可是這已經不能了。它的翅膀伸出半截就縮回,斜着從樹上撲落下來。它一邊落一邊滴血。
它就跌在我的腳下。它的兩隻爪子緊緊地蜷起來,再後來又想伸開——剛剛伸到半開的時候就停止了活動。它死了。
這是我殺死的第一隻鳥。準確點兒講,是我殺死的第一個會呼吸的生命。
我那時候沒有什麼惋惜,更沒有怎麼難過。相反,我像個勝利者一樣地喜悅和驕傲。我提着它的兩隻爪子,背上了槍,心滿意足地向我們的小茅屋走去。外祖母和媽媽都在等我,她們見到我,同時也看到了手中的獵物。外祖母馬上“啊”的一聲,嘴裏咕噥:“就是它,就是這樣的一隻……大鳥……是它!”她兩手抖得厲害,接過它,爲它揩去身上的血,然後又貼在胸前,閉着眼睛禱告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