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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中 蠱</h4>
<h5>1</h5>
我不止一次看到那隻烏鴉立在小茅屋前的石樁上,孤苦伶仃,像打着瞌睡。斑虎從它旁邊經過,它們互不理睬。我並不認爲烏鴉有什麼不祥,相反我倒覺得它可親可愛。我記憶中的這片原野上曾有成羣的烏鴉起起落落,看上去黑黑的一片。可這些年來烏鴉不見了,要有也只是三三兩兩。我過去很少見過獨來獨往的烏鴉,所以眼前這隻也就格外令人迷惘——它總是執著地待在我們的園子裏。我一走到園子深處,就看到它落在葡萄架上;我走近了,它又飛開。當我回到茅屋時,它就會落在屋前的石樁上。我彷彿聽到了它期待中的詢問:你準備好了嗎?你想何時離開啊?
天開始落霜了,葡萄園準備過冬了。冬天可不是鬧着玩的,每年的入冬前我們都要做好多事情。比如說要趕在最冷的天氣之前施上冬肥,還要把茂長的葡萄藤蔓修剪一遍,把葡萄架的底部培上厚土。這樣滴水成冰的日子裏葡萄樹就不會凍死。如果遇到一個比較溫暖的冬天,那麼葡萄樹還將趕在春天之前泛青。通常每年冬天總要有葡萄樹凍死,但大致並不影響來年的收成。我們要在葡萄架的中間地帶挖一條溝,把翻上來的土一部分疊在葡萄根部,一部分留做覆蓋基肥用。所有工作都是在柺子四哥的指導下完成的,後來羅玲又給予了至關重要的技術指導。
羅玲與我們這個葡萄園的關係日益密切,對於我們葡萄園的日常工作顯然比肖瀟更爲重要。柺子四哥剛認識她時一點兒也談不上信任,對她的一舉一動都看不慣。可是自從那一次她挽救了我們的葡萄園之後,他的看法就大大改變了。不過後來我不知道這個背槍的人是否知道發生在園子裏的另一場變故,也不知他對此會有怎樣的看法。假如他真的知道了,他和斑虎還允許她跨進我們的園子嗎?我想也許會的——柺子四哥有着非同一般的寬容和諒解。我甚至覺得我們的友誼就賴於此。他走過的路太多了,他經歷的事情太多了,他年輕時甚至跟異族人有過很長的交往。他已經是個奇特的人物了。在那個兵工廠裏,他有過狂熱動人的愛情生活;他在流浪過的土地上有令人揪心的、銷魂蕩魄的各種各樣的故事。從這些故事當中隨便分離出一個,也夠我們咀嚼半天的了。
羅玲到我們園子裏來時總打扮得怪模怪樣,萬蕙拍着手說:“看哪看哪。”柺子四哥就盯大老婆一眼。他覺得這不值得大驚小怪。
羅玲甚至用海上的一種彩色貝殼做成項鍊掛在脖頸上——她把這串項鍊又掛在了鼓額的脖子上,鼓額試圖把它摘掉,可羅玲怎麼也不讓。我鼓勵了鼓額,鼓額也就把它戴在了身上;但只是一兩天的時間,這串項鍊就不見了。問她哪去了,她努努嘴,意思是放在宿舍裏了。
羅玲還穿了一件出眼的背心,那背心釘了奇怪的花邊,後背上還有口袋一樣的裝飾。
“那個地方的口袋能放什麼?”鼓額這樣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