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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和岳父岳母像我一樣鬆了口氣。
這兒聽不見街上的喧鬧,它地處一個安靜角落,遠離主要街道,所以那些車輛的鳴笛很難傳到這兒。這是一個少有的安靜之地,我坐在這間小耳房裏,嘗試着用一種“內視法”。但我似乎看到的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我體內酣然入睡。謝天謝地,它還在睡着。我在睡夢中被牽引:一開始是梅子纖細的手,再後來是岳父岳母的手,而今是一雙陌生的手。它們牽引我走上新世紀的街頭,踉踉蹌蹌。
我翻動那一沓又一沓資料,不僅動作輕微,呼吸也放得平緩,生怕驚醒了它。可是偶爾總有什麼在心頭泛起——每逢這時我就打個戰慄,噗噗心跳,左看右看,然後站起。我倚在牆壁上喘息一會兒,等待那陣驚恐和刺痛漸漸消失。可是這一來又要好久才能平靜下來,要等待一會兒。難以言說的激動和懼怕使我久久站立。我一時竟不敢坐到寫字檯前。
怎樣才能忘掉?怎樣才能遺忘?在這個時刻,這個黃昏,究竟怎樣才能——繼續下去?
到底怎樣才能——永遠在這座城市的街巷隨波逐流、飄忽而行?
我想起了讀過的什麼,那是西班牙一個不算偏僻的鄉村——莫古爾村,哦,那兒曾經有過它自己的詩人希門內斯,他在那兒曾經發出這樣的吟哦:“……我認出了你/因爲看到了你留在路上的足跡/我那被踐踏的心房疼痛異常/我發瘋般地奔跑/整日尋覓/恰好似喪家之犬……”
我閉上了眼睛,有澀澀的東西被夾住了。天啊,繼續沉睡吧,遺忘吧,我渴求。我再也不想奔波,不想尋覓和追逐。我就想在這個人所不知的角落裏,告別那種“發瘋般地奔跑”。
多少年了,好像自出生以來,我的大部分日子都用來奔走——“發瘋般地奔跑”。我竟有一多半時間是在那片平原和山區度過的。我那個時候無法更多地待在城裏的小窩,好像一直要用那種奔跑,驅趕着無所不在的疼痛。
可是我……爲什麼疼痛?哀傷的由來?
“我認出了你,因爲我看到了你留在路上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