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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所小學的老師,業務水平大概一般,因爲我覺得她的談話顯得幼稚,字也寫得歪歪扭扭。讓我感興趣的是她的籍貫:家在東部平原,與我是真正的老鄉。她只一個人在這座城市裏生活,剛從一所學校分配到這兒。今年,她竟然在酷暑天裏沒有趕回海邊老家,就擠在這個數一數二的熱城裏聽課。不知爲什麼,我覺得她今年夏天非常孤單。照理說一個漂亮姑娘要孤單是很難的,甚至是不可能的。她剛剛二十多歲:在這片擁擠的水泥叢林裏,這個小傢伙該有多少人追、追,就像獵人追趕一隻小兔子似的。
可她的確是孤單的,而且事出有因——我很快發現她並不具有一般女孩的那份溫柔,動不動就頂撞人。她收拾別人的技巧真是不錯,一句話就能把人噎住。很多人討好地一聲連一聲叫“黎麗”,她不過是翻翻那雙大眼而已,又大又倔的嘴巴緊緊閉着。她很厲害,我想。她大概就這樣失去了很多朋友。她那個白亮的、在燈光下有點耀人眼目的鍍鉻腰帶雖然使她顯得帥氣,但也讓人覺得極其不合時宜。金屬製品,不對勁兒。
那個火熱的夏天,令人難忘……
在陰暗的、破破爛爛的小禮堂裏,我結識了那麼多有些怪癖的年輕人。他們據說各個熱愛藝術,其實更熱愛其他。等我明白他們當中的一大部分人是爲了結識新的朋友纔來這個培訓班的時候,整個過程已經過去了一多半。這些人根本不打譜搞明白這個培訓班所努力讓其瞭解的東西,而是盡一切機會四下睃着。男女都在睃個不停。可憐巴巴的熱戀,懵懵懂懂的熱戀,一些膽大的傢伙趕在培訓班結束前夕毅然下手……淳于黎麗冷漠難捱,當最後有人不再斯文地湊到她那裏去時,喫到的苦頭可真不少。惟有對我她一直是靦腆的,老師嘛。她一改那種火辣辣的性格,垂着睫毛與我交談。
下課時我蹬着自行車,拉低了帽檐兒:我有一頂帽檐很長的藍色軟帽,那是一個火車司機送給我的,我很喜歡走遠路時戴上它。我低頭一陣猛蹬,可到後來總覺得有一輛自行車怎麼也甩不掉。拐彎時藉着路燈的光亮,我纔看出是淳于黎麗。我不由得把車速放慢。
“老師是自行車運動員吧?”
“不。你是?”
我只是一句玩笑,想不到恰恰給我說中了:她在高中讀書時真的是一個自行車運動員。
“怪不得,所有的人都被我甩下那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