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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跟前撥開樹叢,我們驚呆了:那是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幾乎沒有穿衣服,全身上下都被泥土草屑、花瓣和漿果汁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塗抹着,像裹了一層硬殼。謝天謝地,他並沒有傷着,那尖聲大叫是來自巨大的恐懼。這時他看着我們,仍然張大了嘴巴喊叫。我撫摸他的脊背,拍打他安慰他……他還是大叫,一邊叫一邊往草叢深處掙扎。武早不得不揪住了他,把赤裸的小身體一下托起來,緊緊地抱在懷裏。
孩子剛開始還拼命扭動,後來就安靜下來。他睜着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看着這個頭髮捲曲的人。我發現這孩子的眼睛極其漂亮。這雙眼睛烏黑烏黑,非同一般的清澈。我問: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片野地裏?你的家在哪?離這兒遠吧?”
他好像聽不懂我的話,任怎麼問都不吭一聲。
武早一下下搖晃着懷裏的孩子。
孩子瞪着我和武早,好不容易纔開始講話:多麼奇怪的一種聲音!我怎麼也沒法聽懂他講了些什麼,只在心裏斷定:這是荒原自己生出的野孩子,是一個與我們熟悉的那個世界沒有任何聯繫的生命……不過我鎮定着,還是想做一下最後的努力。我把話說得很慢,詢問着他的來路。孩子仍然吐出一串奇奇怪怪的話語。
我讓武早把他放到地上,結果他一落地就往草叢裏扎;他爬出了草叢,又沿着紫穗槐下很小的空隙,像一條魚一樣鑽擠穿越,快得令人喫驚。他只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出了十幾米遠。
我們全力跟上去,艱難地在蘆葦和灌木叢中相跟了大約二百多米。後來他大概也看出擺脫不了我們,就躺下了。不過這會兒他臉上已經沒有了慌亂的神氣,閉着眼睛,一會兒睜一下。我發現在他的腦袋上方,正好有一株探出來的野花,好像是一棵千層菊,有着濃烈的、多少帶點邪味的香氣。這時孩子把鼻子對上去,用力地嗅;後來他又從旁邊找到了一棵沒有成熟的棗子,不是用手摘,而是用嘴巴直接咬住了,嚼一嚼嚥下去……
武早嘻嘻笑:“你看,他像野物一樣喫東西。”